通過蜘蛛之門的獻祭正如每一次凡人向神明祈求神迹那樣,奉獻的時候要供上祂所需要的,得到的時候得看祂給你什麼。不是有句話,雷霆雨露,俱是恩澤。然而考慮到凡間的大部分獻祭和信仰都是給孤魂野鬼上墳以及給宗教管理者的物質生活添磚加瓦,你的獻祭好歹是真真正正面向确實存在并且掌握改變世界力量的司辰,你又覺得……得到的東西就算差點,總也好過回報率0%。
那一夜,你在夢中循着灰色的流沙,它們篩抖,它們顫動,無風的沙地自動向你蜿蜒展開通向門的道路。
你在道路之室得到了弧月的一瞥。
钴藍的輝光中,是弧月光彩照人輕盈身姿,她的面龐如月光一樣皎潔,鏡子一樣倒映出你的臉。
道路之室是漫宿的中心地帶,于此,衆司辰能夠前往漫宿的任何地方,因此在這裡你碰見某個恰好經過的神明并不罕見。
不過難得有司辰能夠給路邊的渺小存在一個眼神罷了。
你對她跪下,低聲用世界上最通用的已經死去的語言念禱對她的稱頌:“光彩奪目之神,揭露無遺之神,美麗絕倫之神,向您獻上最高的敬意,願内外表裡協調統一的美之理念宣揚至醒時世界每一寸角落,遍灑您無上的月光。”
多讀書的好處就在于此,遇見第一次見到的司辰也能夠随口記起她的名号,曾經熱愛學習的你不至于看見神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你知道她大約和羅馬神話中的真理女神有些淵源,甚至可能就是她本人,知道她執掌第Ⅺ時,追奉的法則為内外相易,表裡互替。場面話張口就來也不是什麼難事嘛。
遺憾的是,這位真實之美的神明什麼也沒有賜予你,但她的真顔是一面鏡子,見到她令你頭腦清晰,你沐浴着她的月光,就如同她撒下的恩澤一般。
直至次日清晨醒來,你的腦袋裡都是她。
你在狹小的公寓卧室裡度過了接下來的三天,不吃也不喝,耳邊的聲音除了樓上樓下偶然滲出牆壁的生活響動,就隻有床腳的奇怪東西重複着它在很多天前就一直在尖叫的一句:“求求你,别殺我。”
時間久了你竟然有點習慣,也不嫌棄它吵鬧了。
你真正決定重新征戰……不是,決定出門的那天,是因為公寓的垃圾桶快因為你之前的外帶食物而發臭了的那天晚上。
你照舊把鑰匙丢在被塞進來甚至塞不進來的三天報紙的郵箱裡,将前幾天的收納收納,準備跟着垃圾一起丢掉。
前幾天被你順手放進垃圾桶的電話小紙條也在其中。
你在處理完生活垃圾後走路前往那個幾天不見的街頭,太陽已經落山了,卻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對又一場重逢。
你是後來才知道,夏油傑和五條悟在那天之後又去了一兩次那個地方,沒看到你,也沒接到來自你的電話,而他們所調查的失蹤事件在第二天就結束了。結果為:判定并非是咒術師的職責範圍,無咒靈幹預迹象。因此你們隔日的重逢,純粹是他特意跑到市區裡來找你。
你的同事又看見了隔幾日依舊老實回去的你,寒暄也帶上了譏諷的調調:“幾天不見,你怎麼又回來了。”
“嗯,賺錢養家。”
大家來都是底層人民出于生活需要的,你這麼一說她也不再嗆聲。又過了一會,她還主動和你分享了那天晚上自己後來經理的事情。你就在路燈和積灰更多的車頭那邊聽着,你看見車前蓋上已經被路過的人畫上了愛心和骷髅還有一些名字的符号,灰塵更多了。
他們那天晚上什麼都沒發生,這顯而易見,你同事說這話的時候還抱怨着失望:“真是的,那兩個小弟弟是罕見的……錢不是問題。”
她含含糊糊略過了這一茬,你也不多嘴問,接着聽:“他們隻問了我幾個人,男人。他們是在這附近失蹤的,問我記不記得,我知道其中有一個你見過,你有天晚上被帶走了……”
唔,把你帶走的男人無一例外陷入了某種漆黑的三角貿易,他們的旅途通往漫宿之最下層,身歸虛界。
“他們隻問了我幾個問題,又在街上走了一圈,給了我一些錢,就走了。誰知道呢,至少我還拿到了錢。”
是,這就印證了你先前的想法,服務人員不會忘記錢。偏偏你窮的響叮當,還忘了。
“不過,前幾天他們又來過,那個黑色頭發的小弟弟可能想找你。”
“哦?”興趣不大,不過你也願意聽聽。
“我也說不好,他頭一次過來打聽過你的情況。我們在這裡的,誰又認識誰呢?我就說不知道,他又給了我一點錢。上一次就是前天,他看了一圈就離開了。你這丫頭,才15歲就這樣招人喜歡了?”她開始用溫熱的手捏你的胳膊,“以後可不知道會有怎樣的福氣喲。”
恕你直言,她說的這種任人挑選然後被選上的事情,可算不得福氣。
“我比較想要有人無償送我百萬的福氣,可遇到的都是沒良心有時還壓價的。”在這點上你還是有幾分發言權,你問她:“你難道沒有聽說過【服務人員是這樣的,你們隻需要躺下張開腿就好了,而我們賺錢需要考慮的事情就很多了】這樣的說辭嗎?我以為每個人一生中至少會聽見一次呢。”
她卡了殼,過會又回到滿不在意的狀态:“我也隻要賺錢就好了,沒想到你小小年紀,還有些憤世嫉俗。不知道你以前是怎麼過來的,畢竟有那麼些……那樣的人。”
居然會說你的客觀評論是憤世嫉俗,有失偏頗。她的後半句疑惑也很好解釋,你和各色男人的恩怨從不過夜的,而且在這方面從不碰壁,所以想法倒也能不變不移。
“就算這樣我也不會期待人類中出現一個異類,在處理完自己生活的瑣碎事之後還能盡全力救助情況如此的我。21世紀,大家都很匆忙的。”這個時候講實話反而會讓你同事覺得你的真誠是出言不遜說大話,你把論點集中在關于他者本身。
“這倒是真的,喏,不過,你看是誰來了?”
你順着同事的手指,看到了幾步以外正在向你走來的夏油傑。他紫色的眼睛深邃,雖然在這裡見到你,但他表情裡似乎有着不贊同的意味。
你料想他還是來調查的,隻是又有什麼新的線索之類,很快移開了目光,告誡你的同事:“幹我們這行的,最忌諱自作多情。”
你畢竟是小小年紀就一把年紀的人了,處變不驚隻是你多多的優點中微不足道的一點,看了夏油傑一眼,你又轉走了視線。
蜘蛛之門從不在意被供奉的鮮血來自何人,但這對你來說略有不同。首先,假定你遇見的所有人都想活着而不求死亡,而其中的一小部分,你不介意親手以他們為基石,攫取你在世界内層的一席之地。剩下的麼……也不是見到一個人就覺得他可以不必活着的。總之你近期開張的釣魚執法工作正是可以很好的篩選受衆,順便給幾天沒飯吃的你賺個晚餐錢,夏油傑這樣的人如果湊上來,絕對是負收益。
你同事聳了聳肩,看見熱鬧的那條街上好像是來了人,就把你放在腦後,直接和其餘藏在角落裡的人一起往那邊移動去。
“嗨,你好。我是說,你今晚有空嗎?”
他以為你要錢,實際上你還需要收取一些【其他的東西】,夏油傑不在你的供體考慮範圍内: “沒空。”你說罷也就轉身,也往人多的那裡走去。
這下你有點相信他也許是來找你的了,不過……
“請等一下。我隻是想和你聊聊,小妹妹,你吃飯了嗎?”
“怎麼,你想請我?”這樣的話……就不得不考慮一下了。
他問:“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