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不久,你在被一個戴墨鏡看起來不像好人的男人找上門後,以為自己惹上了什麼小麻煩。
從他自稱夏油傑和五條悟的老師以後,你的懷疑也并沒有減少。這個名為夜蛾正道的男人,看起來像是你在世界大戰期間打交道的那種灰色地帶的小集體中層。
如果他的衣服再貴一點,也不是不可以認定為高層。
“這位同學,你好,我叫做夜蛾正道。你叫什麼名字?”
“忘了。”
“……關于咒術高專的一些信息,悟都和你說過了吧?”
“沒說太多,您要不再說說看?”
你把他引進客廳,為他倒了一杯涼水。與之交換的,你聽到了這個新任校長的班主任老師講述的有關咒靈肆虐對社會的危害以及咒術師們勵志匡扶泥沙俱下的世情的一番解說。
富有熱忱和激情,使你的頭腦昏昏欲睡。
你總結了一下:世界上有好人和壞人,而咒術師是要擋在這些人共同的前面,祓除咒靈保護他們所有人的人。
“你的加入對咒術師們至關重要。”于是你又知道了反轉術式的稀缺性,同時,在他的叙述中,你又産生一個疑問。
“不好意思,請問我們那個年級有多少人?”
“2人。不過加上你就有3個了。”
你淡淡的:“還真是令人高興。”
“同學,你的家人呢?需要和他們談談嗎?”
诶,這個老師怎麼會這麼問--
你又擡起眼睛仔細看他,這會不昏昏欲睡了。他不知道這房子屬于誰,也不知道你的來曆,你對五條悟有些刮目相看了。
“我沒家人。”
“……那你現在是?”
你回答:“流浪。”
夜蛾正道校長看着裝潢簡約但完全稱不上簡陋的居室陷入沉默,你适時告訴他:“上一任租戶恰好去世了,我恰好地住了進來。”
他也許是看出了你不熱衷交流,再一次确認了你的入學意願之後,就提出準備離開。
“你的入學有五條家的擔保,不會有什麼問題。高專選址偏遠,内部也提供住宿,屆時你可以選擇心儀的房間。”
擔保?你沒聽說過這種事,于是又給他續了一杯熱水--先前水壺裡的隔夜水複熱的,但家貧,沒有茶葉。
“一般而言入學的手續會很複雜嗎?願聞其詳。”
于是夜蛾校長就也看到了你對事情感興趣的時候的樣子:“對于一個孩子而言,你的目的性未免也太強了……一般而言我們需要對生源和助學貸款資格有基礎的調查,不過悟已經成了他們家族的家主,他又願意擔保,于是……”
于是,五條悟出乎意料的有些來頭,啊,真是人不可貌相。明明是看起來有點輕浮又自矜的樣子。
總之,感謝他。
你起身,準備送客。
“……”被你的步法不自覺就逼到玄關處,夜蛾校長也是見識到你的爛脾氣了,他隻囑咐了你一句,下周一可以去高專報到,地址就在筵山山麓,隻要順山路往上自然就會看見。
“好的,謝謝,請慢走。”你合上了門,把無論是他的臉還是沒說出口的話都堵在了公寓外。
雖然你會因此被視為缺少禮貌的問題少女,但是好消息是,校長慧眼識人,他完全沒看錯,除了少女的那部分。
在未來的幾天裡,你用一些白天出門的時間得到了一些錢。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主要是:治愈了一隻年老體衰的瘦狗、治愈了一個骨折的傷員、治愈了無人看護的病房裡一位渴望生的疾病者。
記憶消退如同潮水,但是曾經看重的本領你一項也不曾丢棄,就像深塹沙中的錨。
狗的主人不忍愛寵離去,你告訴她:“并非一切誕生者都會衰亡。”你用她自願貢獻的兩年時光0手續費練手了那隻垂垂老矣的狗,它又能享有主人伴其左右的七百天。
在一場車禍中,跌碰傷害在所難免,你碰見的那個騎自行車的少年也是如此,他倒在地上,痛苦呻吟,路過的人與肇事的車主與路中駐足,你步履輕巧,走至啜泣着腿已經沒有知覺的少年身邊。圍觀者為你讓道,你的手觸摸到他後腰,說:“肉身是靈魂的居屋,五感則是窗戶,若是無人打理就太糟糕了。”炎熱的夏天,是赤杯達到鼎盛的季節,現在又正是午後。你于是嘗試向這位給予生命的司辰祈禱,期待她領域中屬于可以治愈人的聖杯那一面相回應你的請願。你喂膝上的少年飲下礦泉水瓶中的……礦泉水,他則是因為後腰又傳來的錐心疼痛感忘記了吞咽,又嗆了水。哇啦哇啦又吐又哭,中氣十足。
重點看護的單人病房裡不總是無人,也不應該無人,你用一些頗有異國風情的小妙招支走了本應該在隔間配藥的醫生。關于安靜的病房,你最喜歡的一點就是他們會将病人的病例放在開放的地方--主要是因為病房本身的私密性。架上呼吸機的人已難開口,所以說話的隻有你:“外表光滑,内裡鮮紅,聽起來确實不像人而像個杯子。沒什麼,我隻是想到了一些以前發生過的事情……大概是看到你這樣的老人,就很容易追想過去的時代吧。”
“……”
“髋骨骨折,并發的肺部感染,褥瘡。看起來挺影響生活質量的,是不是?當然,主要是你的各個方面都在提醒,你老了。”
沒人回答你,你自顧自地向這個最終目标,一個有錢人,獻上了你這個江湖赤腳大夫的民間診療方案,還不忘強調:“先治病後付錢。人在使用年限過久的褴褛身體裡待着總會想出去透透氣的,但你似乎還沒到那個時候,你還想再多駐留一段時間,對嗎?我觀察過你,别在意,這年頭隐私仍然是個笑話。”
最後,他艱難點頭,應允了這樁隻有一人開口,卻不算靜默的交易。
他得到了出院,和沒有輪椅的又一段生活,而你得到了他惶恐又崇敬的眼神,和一些福澤谕吉。
這就是你在開始上學之前做的全部準備,無論在什麼地方,錢都是最好的鋪路材質。壓在枕頭底下也不會擱着。
報到日。
到了公交站台時,車上隻有了你一個乘客。司機見你看上去年紀輕,就和你搭話,問你附近是不是有什麼學校,他說真奇怪,在這裡總是有一些穿着黑色校服的學生,但他沒聽說山上有學校。
“不知道。我就是來爬山的,天生愛運動。”
“……”
你單肩背着包下了車,沿山路一圈一圈向上走去。到傳說中的咒術高專大門以後,你犯了難,這學校看起來并不小,一眼看不到教務樓。
好在你一向不認生,在洞開的大門前徘徊了兩圈以後,跨越門檻走了進去。
幾乎是在那之後的一分鐘内,你被一個穿着黑西裝的女人抓住了,她禮貌地把你迎向大門處:“小姐,無論你是來做什麼的,這裡是私人領地,請回吧。”
你說:“哦我是來登山的。”
她不能理解你的幽默感。
你隻好在被扭送出門前告訴她:“夜蛾先生讓我今天來,呃,上學。”
于是你和上次見過一面的老師兼校長的夜蛾正道再一次見面地點是高專禮堂,這裡的頂很高,光線暗淡,大殿空曠,像祭祀場所。課時安排肉眼可見不多的校長正在和他的玩偶玩過家家,他在喝茶,玩偶在對面。他向你介紹:“這是咒骸,我的術式便是将咒力輸入玩偶中,操縱他們。”就算如此你也不覺得對着玩偶擺小茶桌然後演示茶藝什麼的是正常現象。
“嗯嗯,大家都有各自的愛好,我理解。”
“……”
校長絲滑地問你姓名,因為學生證上有印,你需要在3天之内想好登記的内容,3天後要去拍攝照片,所有這些信息都會正式在咒術師名錄中備案。
你是真不記得,于是随口但是笃定地回答:“露西,我叫露西。”你像摘一片葉子一樣從記憶的角落裡薅來了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