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一聲,你能聽見硝子清晰的喘息:“就是他們弄錯了,僅此而已。我猜男浴室格局也差不多就是這樣,顯然,他們也填不滿。”
說到基礎設施,你對這個學校也不是完全沒有意見。你接着這個話題繼續說:“我覺得他們可以在學校裡放點自行車。”高專的大小看樣子可以容納千人就讀,然而實際上麼--
她哈哈一笑,隔壁的水停了,透過隔檔的聲音也更清晰:“想什麼呢,如果用他們喜歡的比喻來說,高專就是大将的所在地。天元大人的薨星宮就在我們腳下。并非是學校那麼簡單。”
“真的嗎?在洗浴室下面。”
“……”毛巾捂住硝子的臉,你從她沉悶的聲音裡聽出來的:“是在整個忌庫下面,而且位置不斷變移。陣法和星象之類,我不太懂,聽夏油說很大,他去過。”
“這麼些年地震的災害也沒把我們挖空的學校吹倒,對,我有印象,天内理子那次,對吧?”
“嗯,雖然最後貌似也沒見到天元大人。他說不定已經和結界融為一體了。”
“誰?天元大人嗎?”
“沒錯,再後來也沒有消息,高層沒義務對我們透露這些,不過他們還像以前一樣運行。我們也像以前一樣聽從。”她說完這句話就響起了拖鞋踩在水面瓷磚上的聲音,啪叽啪叽,說不出的滑稽:“我洗好了,我知道你要洗頭,你又是長頭發。慢用吧。今天有點困了,我先去睡。”
她打哈欠對你招手,你也道别:“晚安,硝子前輩。”
幾十分鐘後,你離開浴室,地漏裡還有你的一绺頭發。
當然,你把它拾起來扔掉了。
天氣很冷,否則你是不會多費功夫吹幹發梢的,你在更衣室的鏡子那裡耽誤了很久。隻有你一個人,所以你直接坐在了台面之上。出去的時候,由于熱風和少許運動,你身上暖洋洋的。
你決定就近去前輩那邊喝一杯。
有自動售貨機。
遺憾的是,在可樂和咖啡中,你選擇了悻悻離去,然而柳暗花明,還沒踏入風雪的夜晚,你就遇見了從外面走回來的夏油傑。他身體好,一點也不怕冷,低落的水珠在外套上暈開。
“鈴木?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來買罐咖啡。”
他看你的手,你也看你空空的手,你解釋:“咖啡被丢在我房間的錢包裡了。”
夏油傑懂了,你沒帶錢。
“我請你吧。”善解人意的前輩如是說。
“這怎麼好意思。我要喝熱的,左邊的那個格子。”科技就是好,售貨機還會幫忙加熱飲料。
“總感覺很耳熟。”
哦?他在說你的假客氣,這種事情不能往自己身上包攬,你謙虛道:“跟灰原學的。”
夏油失笑:“他啊,啊,也難怪。鈴木,你變了很多,和同學在一起很開心嗎?”
開心嗎?答案毋庸置疑,你也大方承認:“嗯,七海很好玩,灰原是另一種好玩。”
“這個表述……你平常的時候和任務的時候并不一樣。”
“夏油前輩,别問這種問題。”你接過他遞來的易拉罐,他指尖的溫度比咖啡還溫熱。這樣溫暖的人好像竟然不懂沒人會在工作時快樂的道理,你說:“我們做的畢竟是奪取生命的工作,而且工作環境險惡。吃着難以下咽的飯,就沒必要強迫自己再誇獎它了,對吧。”強行追尋意義不可取。
他用泛着幽光的紫色眼睛看向你。
“怎麼了?”你問。
“鈴木,你……”他說到此處便停下來,你靜候他即将出口的話。他最後說:“奪取生命?”
“正是如此。”你說完就撬開了拉壞,飲用瓶中苦水,看外邊夜色幽幽。
他在售貨機旁站立良久,你聽見滴的一聲,又聽見投币叮當,最後哐一下,他也收到信号,蹲下打開取貨口,從裡頭拿出一罐……年糕小豆湯。
他說:“你一直都很有想法,在它出口前沒有人知道你會說什麼。”他在你旁兩個身位坐下。
沒錯,此刻你就在想,這種飲料放售貨機裡到底是誰在愛喝。破案了,原來是夏油傑。
“你睡不着嗎?”
“……鈴木,這是在催我别說話嗎?我以為我們關系還可以。”
“沒有,我挺愛和你聊天的,可以說别的地方不能說的事情。而且……”你看了他一眼,接上:“你看起來壓力很大。”
他輕輕歎息:“這算是什麼并列關系。”
“畢竟我經曆過很多。你也應該多做些讓自己開心的事情,前輩。”再深入下去可就要到大家最不喜歡的揭傷疤環節了,他如果想說在兜圈子之前就會開口,你問他:“前輩是想對非咒術師問題有所指教嗎?一般來說我不樂意聽這些,不過如果是你的話,我願意聽的。”
他的眼睛因為驚訝而睜大:“你發現了嗎?”
“你似乎有點恐懼非咒術師,這個症狀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你剛才心不在焉主要是因為在喝咖啡,現在它們已經在你腹中,你可以分心給眼前人。你右手撐着向他傾去,左手食指豎于他眼前:“其實我們以前還教過催眠。”
你上網在來路不明的網課上學的,七海不配合,灰原失敗,你想在夏油傑身上再試試。
他謝絕了你的好意,用他的手握住你的手指。
“不用了,謝謝。”說罷,他松開了手。夏油傑正式回答你的問題,表現為隻挑自己想講的說:“非咒術師有觀念上的局限,而且交往密切對他們自身安全也有風險。”
“唔……你說那個社長?我其實在和你說前幾天的案件和村民,如果可以的話,以後我來負責和他們交流就行。意志堅定這一人格特點可以用在對自己友善的地方。”簡單來說,你認為夏油傑在持續不斷的壓迫自己,而他人殷切的希望會給他苦惱,但如果說的太明白,像他一樣驕傲的人會惶恐不安。
你猜的,反正猜錯了也不打緊。
他看着你,說不出一句話。
你适當緩解,又問了一遍老問題:“你需要睡眠方面的幫助嗎?”
“是的,鈴木。還請你……多多指教。”他在愣怔之間完全被你牽着鼻子走了,不自覺就同意結束了對話。
你看他手上易拉罐,語氣輕快:“好哦,等你喝完我就送你回房,你還要漱口嗎?”
“……”
“前輩,你包袱不比灰原輕呐。偶爾睡前不想刷牙不會造成什麼損傷。”
“鈴木--”
“知道了知道了。”說來尴尬,你有根頭發掉在了他肩膀上,你撿起它:“隻是,你沒必要害羞。對了,我才意識到,你怎麼會想到那個人身上去呢?我們都不認識他。”
“抱歉,鈴木,我有點困了。”他很少如此面露窘迫。
你造仿了夏油傑的房間,簡單,整潔,沒有多餘的物件,桌面如新。你評價:“比我的房間小一點,看起來更空。”
你的桌面上有電腦、攝像機、牆上還挂了不定期更新的照片,你還為衣服額外準備了衣架--那也是買的。
“東西都收納起來了。”
你看向他的衣櫃,打開是不禮貌的,但是你腦袋裡不自覺就想到黑與白。過了一會,你說:“挺好的,如果以後不做咒術師你還可以去家政。”
看樣子他對這個興趣不大,你沒什麼所謂,人各有志:“好了,等你躺下我就開始念。”
“說到這個,鈴木,你念的内容每次都不一樣?”
他很敏銳,你點頭:“喔,我都是看心情挑選文本的。”
“……咒語是這樣的嗎?”
“哎呀,所以說我是女巫還是你是女巫,聽我的,前輩。”事實上,你們都不是女巫。你随口解釋兩句:“我們需要學很多門語言,不隻是拉丁語,文本也不少,所以--”
“嗯?”他剛說自己困,現在表現得願聞其詳。
“沒别的,我學的不好。隻言片語,隻是整篇曲目中的一段樂章。”
這是一個相當現實的回答,他姑且放過了你。你沒什麼想自由發揮的意思,念起了第一次你在他耳邊吟誦的弧月禱文。他沒堅持到第二節,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