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的事。
你被白發的少年摟在懷裡,聽見他幾乎是為你而加速的心跳,然後你想起了夏油傑即使是在暗淡的晚上也……看起來比夜幕更憂郁的色澤。你認為他的眼眶幹澀流不出眼淚,但潤紫色的瞳孔仿佛随時能滴出水來。
你不會對這樣的人恭敬的,五條悟看走了眼。
當然,這也不是說你對他就會恭敬,你也擡起下巴搭在他肩膀上,隻為讓口更近他的耳,并且告訴他:“前輩,你嘴唇也挺軟的。”
五條悟的六眼能夠看破許多難解的謎團,縱使如此,也有咒力難以穿透的暗礁和冰川,他氣得呼吸亂了節拍。
他選了一句錯誤的反駁說辭:“你還是剛才眼睛像葡萄一樣的時候比較可愛。”
說到這個……
他看不見你的臉,否則就不會錯過你憐憫的表情了。
如果知道你所知道的事情……
你們回去的時候硝子已經挑好了禮服。
“他們給了我們挺多套,不是量體裁衣但各方面沒得挑。比成衣店好。”這你可就有點興趣了。
你在推來的衣架上左右挑選,最後相中了一條挂脖露背的花苞裙,款式稍微複古,長度不過腳踝,顔色深綠,裙面流光。
“不會冷嗎?”
“有突發情況方便跑路。”你把它的輪廓貼上自己的身體,拎在肩膀前,轉了小半圈,裙擺貼着腿蹭過羊絨襪:“我就要它了。”
在那之後,你就沒給其它的裙子眼神,隻是在準備更換前,你出去了一趟。
硝子正在看一排侍從呈遞的托盤中首飾:“我先挑了,順便,不帶它一起去隔壁嗎?”她指的是你的裙子,她以為你要找地方更衣。
“不是,我先去趟廁所。如果我穿着禮服坐在馬桶上……”
“還有男士在場呢,你快去吧。”她選了一串鑽石,你聽見有人立刻稱贊她眼光獨到,此項鍊相傳是18世紀西班牙王室某權貴的珍寶,後來流落到航路上,再之後被慧眼識珠終歸于他們明智的主人之手。
你認為說話的人身份至少是女仆長,一下把所謂貴客和主家全誇了一遍,又恰到好處展現了自己的學問。
不過你的目标并不在此房中,步履匆匆的熟人已經轉彎在牆根,你出門時正好看見他因為步幅過大而使褲腳上擡而露出的一截小腿。
你跟了上去。
--
硝子抱怨你這次的廁所時間有些長了,你接到消息的時候正不緊不慢在洗手台邊擦手。
鈴木星夏:難得出入高檔場所,有些緊張,抱着馬桶吐了。
消息發送成功,你的腳步聲逐漸覆蓋了越來越小的、隔間傳來的反胃聲音。那是有人的迷走神經興奮,肌肉痙攣,壓迫喉管,最終嘔吐的噪音。你沒想到此人後勁這麼大。
你隻是……問了幾個問題而已。
回憶起你們共享同一廁所隔間,酸腐的氣味也在你鼻腔經過,你懷疑他的飲食并不健康。你給他下了最後一道誘惑:“總之,在你吐完之後收拾一下,然後忘掉剛才的一切。你隻見過我一次,剛才從隊伍裡離開是因為身體不适,也許是先前目睹的奇異景象令你膽寒,也許你隻是受不了服侍的家族裡出了一個瘋瘋癫癫的繼承者,但最終,一切都會過去,風平浪靜。”
手機鈴響把你喚回,你翻開蓋,來自硝子的信息映入眼簾:謝謝你的幽默,現在,快回來。
你回:遵命。
挂脖的禮服無需項鍊點綴,你就是用這個理由謝絕了女仆長好意:“手環也不用了,它們看起來都很珍貴,我無意受用主家的藏品。”
貴客的禮遇實際上并不令你窘迫,你隻是還沒忘記自己前來的名義是高專。雖然晚宴是可以預期的盛大,你能看見他們一盆一盆地把不屬于這個季節的繁花搬到大廳的各個角落,玫瑰色、淡金色、紅色的綢緞将這裡裝飾得更加富麗堂皇。上午你能看見空曠,現在這就如同一根在天上飄蕩的夢幻羽毛加以綴飾:美好的寶石、名貴的香料與令人神魂颠倒的活力。
硝子對你舉起手背,矜貴的動作在華光下越發光彩照人:“這裡還不錯,不是嗎?”
你手裡捧着選定的柔軟貴重布料,回過頭微笑着告訴她:“是,我從沒見過這麼豪華的場合。”
正如你所預期的,今晚隻有你輕裝上陣,然後随便找個機會跑出去看看。
此時是下午4點,距離賓客盈門的預定節點,你以和上流社會交往的經驗推測,還有不足1小時。
在更衣後再也沒見過岩守女士,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值得在意的大事件,你坐在硝子對旁邊幫她以脂粉覆面。感謝來自女仆長的饋贈,這個像城堡一樣的家裡真是什麼都有,他們甚至為了客人準備補妝用的各類用品。
她對鏡中自我十分滿意:“你還挺擅長化妝的,星夏。”
“畢竟……到年紀了。”對于17歲姑娘來說這還算個新鮮事,對你則不然。不過他們研發出了很多新奇的玩意,你用着更趁手了。五條也不再對你偏好豔色的口紅有什麼指教,他隻是視線在你嘴唇上定格兩秒,然後問你:
“你今年多大?”
你毫不猶豫:“18.”
顯然,在場的四人都不相信。
硝子問道:“對了,說到這裡,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不記得了,總歸是365天中的一天,每年好好過就行。”你從小就是一個人,現在也一樣,所以條件允許時你從不虧待自己:“我希望每天都如同生日一樣自我厚待。”
她又說起照相的事情:“如果你今天帶了相機,我們就可以合照了。難得穿這麼好的衣服,還有珠寶。”
“說得對,告訴灰原這裡有自助餐,然後讓他送過來吧。”
你說完以後,你們看着彼此的眼睛笑起來。
女性的禮裝尚且能用披肩與針線修飾,男性的西服卻冷酷的多,未經定制的尺碼與不合身的裁剪足以讓費心思打造的上流感功虧一篑,好在五條瘦且高,夏油也瘦且高,他們的身形無需服裝修飾,你可以在早春早秋的秀場上對如此身材的男性迎來送往。
隻是一個客觀事實,他們的身體比例就是标準本身。
不過你确信,夏油傑比你夏天剛見到他的時候瘦了一些。他的喉結更突出,身體更颀長。你的眼睛就是尺,之所以今天才發現,恐怕和他校服肥大的褲腿脫不開幹系。
不是你說,但他的審美……像個不良。
在夏油的腰上多停頓一會,接下來五條悟的腿就擋鏡頭一樣出現在你面前。你擡頭看他的臉,他對你說:“你在發什麼呆呢?”
“沒什麼,你穿這個挺好看的,前輩。”
五條悟像一朵昭示雨的烏雲,但烏雲飄走了。被留下的人思路跳躍,他仍然在你身邊站着,手指彈着外套下露出的白色襯衫之上袖扣--四周鑲嵌鑽石和石英的方形祖母綠寶石材質,成色上佳,可惜他們的主人沒收藏海藍色的款式,不過也許是收藏了但是因昂貴而不便外借也不一定……五條對待它的方式,好像這是不值錢的小物件。
此為活潑少年的問題:“你怎麼會跳探戈的?”
以下是你的回答:“倫敦學的。”
“不想說可以不說。”
你無意牽扯太久,問他:“你會嗎?”
“……”
從他的表情看,也許他有些期待與你共舞,然而……答案令人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