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渾猶穿着黑色羽絨服靠在地鐵站邊上，上方是遮雪的擋闆，将煙叼在嘴裡才想起忘了帶打火機，就算如此也不打算抽出手夾下，可能離開口袋的庇佑就無知覺了。

少爺全名費尤昶，父母找人算出五行缺土取的，在上飛機前一意孤行覺得冷渾猶不會真的不去機場接他，結果現實很殘酷，連個影子都沒看見。

在父親的施壓下被迫把一頭紅毛染成黑色，約法三章禁止惹事才放了他自由。

矜貴自持的少爺不慌不忙的從地鐵口出來，圍着建築物轉了個圈，發現冷渾猶竟然背着他偷偷抽煙。

“以為你被雪埋了。”費尤昶朝他走去。

“怎麼說服你父母的。”冷渾猶倒是對這個有些好奇，側頭向費尤昶看去，“沒帶行李？”

對方像是在看一件玩具，眯着眼仔細觀察一番，“費總妥協了，但很明顯在讓着我，說安生點就行，日常用品的話我明天再去現買，搬行李累人。”

冷渾猶點了點頭，“消費有限制嗎？”

“肯定是有的，帶我随便逛逛看物價吧，兩年沒來了。”

“基本是老樣子，沒什麼變化。”

“這叫了解風土人情。”

“看不見土了，隻有雪。”冷渾猶煩躁的打車，對于日常裡的不方便，他的嫌惡還是很明顯。

“那就了解風雪人情。”

車裡的暖氣使兩人放松，遭受酷刑的身子緩和，費尤昶把頭上的雷鋒帽擺正，光是從設計風格和材質就能看出價格不菲，前座的司機時不時瞟一眼，似乎不看就虧大了。

他這次出門衣服首飾帶的都是最便宜的，但右手中指上的素戒，以及表盤無一不透露着這個家夥很有錢。

至少氣質上不像暴發戶。

冷渾猶把頭埋在羽絨服裡，隐約間可以聞到薄荷香，分辨不出是洗衣液還是揮之不去的煙味，這股味道讓他安心，但精神同時緊繃着。

付費的時候被費尤昶趁火打劫，搶先一步聽到轉賬成功的提示音。

“挺近的，不算貴。”冷渾猶想把這錢給他，但費尤昶存了他的收款碼，總有一天這錢還會回到他手上。

“今天剛忽悠了費總三千，肆意一下。”這句話的真假也無從辨别，“給我當導遊去你的小學看看吧，再懷念一下。”

“在你眼裡‘一下’算計量單位嗎？”冷渾猶問。

“那就算是一下。”費尤昶笑着回應。

小學的位置離冷渾猶家比較遠，在上學路上既要躲着郭文還要防止遲到，所以在畢業後就沒有再來過，這不僅是費尤昶的懷念，也是他自己的懷念，即使這些記憶是痛苦。

外牆很矮沒什麼安全系數，目測差不多兩米，已經攀上斑斑鏽迹，小學時才長出一點的爬山虎，現在滿牆都被它們霸占，成為新老大。

塑膠跑道掉漆嚴重，假草坪也都是歲月不饒人留下的痕迹，一看就知道是使用頻繁，放學後常常會有人留下來踢球。

從冷渾猶的神情中就不難看出他對于這個“母校”沒什麼感情，甚至是一種淡漠，像在看早就該被侵滅的一座敗城。

沒有過多停留的走到了校門口邊上，這裡是記憶中的小賣部，看樣子是還沒倒閉，旁邊的店鋪已經七零八落的關門大吉。

一進去泡面香就充斥鼻腔，店主豪放的坐在熱風機旁邊，泡面湯濺的玻璃桌上星星點點。

費尤昶被突然的氣味搞得腳步停滞，随後很快反應過來，走到冷渾猶身邊詢問：“打算買什麼？”

“煙。”冷渾猶頭也不擡的回答。

“一般的小賣部不賣這個吧。”費尤昶印象中最多在便利店見過。

對方一邊平靜的解釋，一邊把手探進角落的紙殼子裡，“會賣，隻不過藏得深，一般隻想買零食都找不到。”

“那你是怎麼找到的？”費尤昶問。

“冷劍君之前讓我幫他帶煙，時間長了就有肌肉記憶了，到這裡下意識就朝裡面走。”

費尤昶很識相的閉嘴，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他雖然知道冷渾猶的家庭情況，但并不代表對方會完全不在意，曾經一家子都活在冷劍君的陰影之下，他也不清楚對方的容受程度。

按道理來講煙酒不允許售賣給未成年人，但耐不住這片的無賴學生多，家長找上店的少之又少，老闆是需要經營生意吃飯的，也就沒過多幹涉。

因為老闆為了讓學生們管好自己的嘴，不該說的别多說，會故意降低價格，所以這裡的煙賣的比别處便宜。

同時也縱容了冷劍君對冷渾猶的指使，不管在多熱或者多冷的天氣，他都要雷打不動的來買煙。

冷渾猶隻挑了煙，沒有去拿塑料桶裡的打火機，風雪天想抽隻能在室内，娅又天天霸占陽台，每次卧室開窗散味都格外難熬。

老闆看到有人來付款急忙把嘴上的紅油在袖口擦了擦，費尤昶喉嚨忽的湧上來一股惡心，為了面子隻能假惺惺的把嫌棄的壓下去，表面還是那張招财貓的臉。

掃碼出門一氣呵成，少爺覺得自己終于解放，這個小賣部他不會來第二次，冷渾猶在他眼裡居然是這裡的一條清流。

緊接着一簇強烈的視線朝他們投射過來，費尤昶的身高和冷渾猶其實不分上下，但不得不說這家夥的發質很奇特，雖然蓬松卻不毛躁，很好的擋住了他的視線，或者是遠處的人身高不盡人意。

他移了移自己的位置，輕而易舉就看清了對面浩浩蕩蕩的一群人，流氓痞子感溢出屏幕，仗勢像是自己父親公司最底層團建。

費尤昶從小的記性和視力就不錯，基本上對于出老千這樣的行為極其看不起，在朋友和長輩間都是勝券在握的樣子，以至于他現在很準确的說出：“那中間的小胖子很眼熟，小學的時候在垃圾桶邊圍堵你的那個？”

“嗯，不用管。”

往日費尤昶一把蝴蝶刀差點捅進别人眼珠的身影曆曆在目，難以忘懷。

有錢人總是有點那麼難以理解的小癖好，再說他這種其實也已經算好的了，最後控制住了沒犯法不是嗎。

這是費尤昶的原話。

“生活原來真能把棱角磨平。”他在一邊啧啧稱奇。

當年一人靠赤手空拳，把一衆想找麻煩的債主打的血涕橫流，最後丢下句特别裝逼的：“湯圓要涼了”。

太裝了，費尤昶忍不住感慨。

“今天小年，見血不好。”冷渾猶說。

看看看，又開始了。

“今天北方小年，這地是南方。”費尤昶好心提醒。

“一國不說兩地話。”

兩人特别心有靈犀的朝一群人的反方向走，後面的人似乎有幾個已經開始吹口哨，以前受傷無所謂，反正也沒人貼着臉盯着冷渾猶看，但現在劉殊突然冒了出來，還已經扯了他的領子好幾次。

對于目前冷渾猶對于劉殊惡趣味的認識，極大可能會給他打一個對稱的。

剛拐到轉角手機就來了消息，玉丹寸似乎很喜歡把大家聚在一塊的氛圍，但包餃子會不會有些奇怪，他們當中真的有人能做出像樣的飯嗎。

費尤昶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神色複雜的看着這個朋友，“明天還有事？”

“嗯。”冷渾猶目光還在屏幕上，打字速度很快，不知道是在應付還是赴約。

“好玩嗎？”

“包餃子。”冷渾猶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