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得到過的話語像一枚子彈命中了凱撒，他甚至覺得那一瞬間的自己已經死去了。

現在的他像一個亡靈，冷漠地審視着自己的屍體。

心髒的跳動是如此的劇烈，無法理解，并不相信，但不妨礙這樣的雜音在耳邊鼓噪不休。

凱撒無比确定，對方正在經曆毀滅後的重塑，他那黑色的生命力中摻雜着絲絲縷縷脆弱的情緒，就像夜幕中的星辰，渺茫又閃耀，給他增添了人性化的可愛——好像沖自己眨了下眼睛，究竟有沒有，他無法确定。

一位純潔的造物想要擺脫命運的桎梏，因此堕入紅海，堕入了血與火之中，黑色侵染了他的發絲與雙眸，讓他從蒙昧的天真走向殘忍的開化。

仇恨沒什麼不好的，自己也是如此認為。但為什麼他會說出表達愛的語句？為什麼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

因此可以斷定他的輕佻放蕩嗎？

還是說對方也在初次會面就斷定了自己是不同的呢？

他眼中的自己是何種模樣？

這種好奇心迅速支配了凱撒，他伸手撫摸對方的臉，用指腹摩挲那細膩又脆弱的眼周肌膚，那裡很快染上紅色，讓那種無辜的氣質轉向了驚人的豔麗。

就像是籠罩着群星的霧氣，就像是席卷了曠野的風暴，就像是暗處吹滅燈火的口，就像是枕畔耳邊情人的私語……

他如夜妖一樣，沐浴着月光現身，使得自己失魂落魄。

“莉莉絲……你是否聽過莉莉絲的故事呢？”

凱撒總是驕傲的，雖然他憎惡自己的家庭，憎惡自己的雙親，憎惡自己的童年，試圖全盤否定那些過去，可有時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并不是憑空出現的東西。

他的臉像他的母親，他的才華像他的父親，他的存在性證明，和二者對待他的方式密不可分。

所以凱撒并不信教，他天性中的浪漫有時會放到話劇中，有時會放到惡魔學中，有時則停駐在反神學的批判故事裡，他給自己要粉碎的對手安排不同的劇本，這何嘗不是一種浪漫主義呢？

逃離伊甸園的莉莉絲，成為魔女的莉莉絲，她拒絕原諒，而是選擇鮮血與報複。

這大概是他覺得最可愛的女角色了，比起那些愚昧的追逐愛情的女人來說。

凱撒覺得繪心飛羽是另一個莉莉絲，因為他如此倔強的選擇了夜晚。

飛羽打了個哈欠，他能感受到米歇爾有些興奮過頭的情緒。

但是現在這個時間，他不太想聽什麼神秘學故事，“我要睡了。”

“……好吧，晚安。”

凱撒也嫌棄自己未免有些熱情上頭，但如他所言，今天的相遇是個美妙的巧合，這件事更巧的地方在于，過了門禁的時間點，宿舍區已經反鎖了。

陷入了沉思的飛羽已經在考慮怎麼能精準的叫醒一個人而不至于吵醒整個尤伯斯的隊員了。

“去我那邊休息吧。”

凱撒發出了邀請，他本以為相對含蓄内斂的東方人絕對會拒絕這種邀約，但不知道是對方天性如此，還是也對自己感興趣，在話音剛落的時候，對方就爽快的同意了。

他們穿過了長廊，進入了德國樓棟。

凱撒還将自己的浴袍借給他，讓他去洗了個澡。

兩人的身高差不多，凱撒認為自己要稍微高一點，那衣服在他身上出乎意料的合身，他的胸膛有着明顯的起伏，和纖細腰身完全不同，但是并不下流，可愛的像一隻挺起胸脯的小鳥。

意料之外的不感到讨厭，對方身上和自己一緻的沐浴香氛像是某種隐秘的标記——凱撒許可了他進入自己的領地。

一夜無夢，凱撒起床的時間比以往稍微早一點，因為他幾乎要被擠的從床上掉下去了。

那流浪天使一樣純潔可憐的外表下隐藏的粗暴蠻力讓凱撒有點期待和他在球場正面對抗了。

“要吃個早餐再走嗎？”

“嗯。”

過度訓練帶來的好處很直觀，多巴胺和内啡肽給了他精神上的穩定，但同時巨大的消耗讓他感到食欲無法被填滿，已經不想等到回去再進食了。

飛羽簡單的洗漱，他單手抓着自己的頭發完成了洗臉的動作——昨天所有的衣服配飾包括發繩，在清洗晾幹之前他都不會再用的。

跟着米歇爾到了餐廳，他理所當然的坐在椅子上，等着别人的照顧，渾身疼，疼得不想動手指。

凱撒不是那種願意照顧别人的類型，但是他看到了對方光裸的雙足和小腿，愣了片刻，還是打算稍微發揚一下紳士風度，替他取一份餐點。

西式的早餐沒什麼不好，夾着培根生菜雞蛋的面包片，牛奶和雞蛋，碳水在飛羽的接受範圍内，所以就安分的吃東西了。

但是，太困倦了，過度訓練帶來的乳酸積累隻是痛還好，但酸的要死，晚睡早起又使人困倦，他不斷地停下動作打哈欠，吃東西變得慢吞吞的。

先吃完的凱撒覺得他這模樣很好笑，右手撐着側臉盯着看，總覺得他會吃着吃着就一頭栽倒睡過去。

人當然會慕強，可是人也會天然的對美麗柔弱之物産生侵占欲。

哪怕眼前的人隻是看起來如此，畢竟用拉力帶能到了将皮膚磨破出血的程度，那得是超乎想象的巨大訓練量，能做完就證明了他的不同尋常。

這種安靜沒有持續很長時間，耽誤的時間久了，所以做完晨練的人陸續到了餐廳。

内斯本來要和凱撒打招呼的，卻因為看到了旁邊有着和凱撒相似發型，隻是劉海區别很大，還穿着白色睡袍的人愣神了。

内斯當然認得出這是凱撒的衣服，隻是對方穿的太合适了，兩人好像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

“Lilith，和内斯打招呼。”

飛羽放下手裡的三明治，掩面打了個哈欠：“哈啊——你好，小狗狗。”

凱撒心中微動，意識到了對方其實有着遠超常人的敏銳，大概是直感類？

“飛羽？！！！你現在決定要來德國隊了嗎？”

潔世一出色的視力讓他迅速捕捉到了餐廳一角熟悉的身影，他急匆匆奔跑過去，又驚又喜。

“嗯？”

用簡單的氣音表達了不理解，昏昏欲睡的飛羽完全不接受這種熱情激烈的問候。

“我給你發了消息，你一直沒有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