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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佳樂第一次踏入屬于沈泊言的個人領地,她小心翼翼,在陌生卻又有點熟悉的環境裡逡巡。
沈泊言脫了外頭的大衣,露出一身黑色筆挺的西裝,扣子系到了最頂端,領帶與領口嚴絲合縫,清癯俊逸。
他和萬佳樂說:“你随意坐,不必太拘束。”
萬佳樂倒也是真不客氣,大喇喇地盤腿坐在了餐桌邊上的椅子。
沈泊言身形颀長,站在玄關平靜地看着她的姿勢,倏爾輕輕扯唇笑了聲。
聲音殺她。
她猜大概是在笑自己的松弛感。
可隻有萬佳樂知道,她這是用假随意來掩蓋真緊張。
沒來由的,無端的,他總能讓她的心跳加速。
比如,在昏黃的樓道裡,他望向她時那種平靜卻又似是暴風雨前兆的眼神。
再比如,他去而複返,問她要不要跟她回家吃飯。
于是,臉和嗓子在慢慢沸騰。
沈泊言脫了西裝外套,單手扯了領帶又解開兩顆扣子,回頭時就看見萬佳樂穿着長耳兔的睡衣坐那兒埋着臉發呆。
女生低頭時頸後的棘突異常明顯,白皙的皮膚被包裹在毛茸茸的睡衣裡,給人一種觸碰即破碎的珍貴感覺。
沈泊言看了須臾,臉上又平白多了點兒情緒。
他記得好像高中時期她就喜歡這種姿勢。
高中裡,廁所和水房在走廊盡頭,他上廁所或者接水便都要經過萬佳樂班級的後門,每每偶一轉頭,就能瞥到她的身影。
透過校服的衣領,他總能看到她的直挺的脊骨和低垂的頭,胳膊肘撐在桌面,而手掌喜歡拄着額頭。
三白眼永遠沒什麼精神,整個人也永遠輕飄飄一張紙似的。
她現在依舊沒什麼精氣神兒,長發拿鲨魚夾夾了起來,發梢随意搭在肩頭,看起來像個被抛棄的可憐小孩兒。
沈泊言心裡軟成了一灘水。
“想吃什麼?”
“随便,我選擇恐懼症。”萬佳樂意識到什麼,又仰起頭問:“你給我做?”
“對。”
沈泊言說着,便将兩個袖口一截截向上卷了起來,露出兩條蒼勁有力的小臂。
萬佳樂的目光直勾勾不閃避的結果,就是一眼就看見了他左邊手肘内側的紋身。
v字型,很熟悉。
是很多年前兩個人在床上厮混的時候,萬佳樂軟磨硬泡讓他紋上去的。
高中畢業時的萬佳樂叛逆,追求解放天性,但許是被壓抑得太久,所作出的最過火的事情不過就是和沈泊言上了床,外加紋了一條紋身。
她無數次路過樓底下那家紋身店都駐足很久,躍躍欲試,但又怕疼。
好在有沈泊言願意陪她一起。
一個人紋了‘v’,一個人紋了‘s’。
象征少年時期的洶湧澎湃的愛意,中二,但是熾烈。
彼時沈泊言還摸着那黑色的字型開她玩笑:“萬一以後咱倆分手,你喜歡上别人了,那是不是還要紋别人的名字?”
萬佳樂罵他有病,聽聽這說的是什麼狗屁喪氣話。
沈泊言也覺得玩笑開的不合時宜,于是補償女生的方法就是讓她在床上多爽了幾次。
可一直有個成語,叫做'一語成谶’。
後來他們分開,她收回了所有的愛意,連帶那條紋身也去洗掉了。
隻是沒想到沈泊言還留着,她也居然一眼就能認出來。
萬佳樂愣在原地,嘴巴張開又合上。
男人不注意的小細節,女生最是敏感。
她的臉頰便更熱了些。
沈泊言進廚房不到二十分鐘,再出來時端了兩大碗面。
油珠飄香,蔥段嫩綠,最上面窩了個太陽蛋。熱氣蒸騰,盤旋上升,将人眼睛醺的濕熱。
萬佳樂其實沒多餓,但還是很給面子的吃了起來。
湯底味道鹹鮮,面條勁道爽口。
她衷心誇贊:“好吃的。”
沈泊言在看手機,手指翻飛着回消息,聞言也沒擡頭,隻将面前自己的那碗往前推了推。
萬佳樂見狀又連忙推了回去:“謝謝,不用,我吃不了太多。”
但是她很饞沈泊言碗裡的那顆太陽蛋。
她喜歡吃雞蛋是一方面,主要是對任何漂亮的東西沒有抵抗力。
那顆太陽蛋圓潤飽滿,符合她對美學的認知。
沈泊言給手機熄了屏,一擡眼就瞧見萬佳樂虎視眈眈的目光,便将碗裡的蛋送出去。
女生低了低頭,不太好意思:“謝謝。”
他淡道:“客氣。”
比起萬佳樂這個廚房的白癡來者不拒,沈泊言對自己今天的手藝其實不太滿意,于是吃了幾口便停住,目光定定。
在娛樂圈摸爬滾打了挺多年,萬佳樂最是擅長捕捉鏡頭和視線。
她一早就知道沈泊言在看她。
下午那會兒他撞破了她一直以來所逃避的事情,她也大概能猜到兩人之間會有一番談話。
既是能預知結局的發展方向,那便對這灼灼目光沒有那麼的如坐針氈。
等她慢條斯理地喝完最後一口湯,心裡的平靜也已經變成了一股子說不出的滋味。
既是餍足,也有着決絕。
好像從放下碗的那一刻開始,有些模糊不清的囫囵,便要從此刻起天光大亮。
“喝點酒吧。”
沈泊言對她的提議不解,但沒拒絕。
他從酒架子上拿了瓶紅酒,眼神詢問行不行。
萬佳樂略略豪放地大手一揮,說:“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