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許家條件還稍微好點,去年年底許聞跟桑小青結婚,家裡掏光家底還借了點錢湊夠了給桑小青的聘禮,再給他倆張羅辦了婚禮,本不富裕的家庭直接财政赤字。
朱美珍輕歎一聲,“問問跟小切馬上就開學了。問問學費三塊雜費兩塊,小切學費兩塊書本費一塊。兩個人就要八塊錢。娘的病也不能離藥……”
她拉拉雜雜報了一堆必要的開支,這十十幾塊錢不算吃喝都剩不下。
桑小青連忙表态:“娘,沒關系,我還可以去上工。”
生産大隊的小媳婦們懷孕的又不止她一個,大家都去上工,她沒必要那麼嬌貴。
歇了這幾天已經讓生産隊其他有身孕的媳婦們羨慕不已。
都是窮人家,不能因為懷孕就不吃飯了。
許聞搖頭:“不行!你這幾天吐得吃不下喝不下,睡覺都難受,人都瘦了一圈,哪還能讓你去幹活?”
朱美珍也點頭:“就是,你已經夠受罪的了,好生在家歇着吧!”
許問舉手表态:“我真可以退學下來賺工分。”人得先填飽肚子才能想以後。
“沒你事!”許秋石瞪許問一眼,随即長歎一聲,皺起眉:“錢的事我想辦法,實在不行我去借。”
奶奶點頭,把手腕上的銀镯子撸下來,遞給朱美珍:“美珍,你找個地方賣了它,換點錢。小路同志的人情不能欠,欠了咱們問問丫頭以後腰杆挺不直。”
許問:“……”
再次試圖勸阻家人:“奶奶,爸爸,媽,哥哥嫂子。人家路同志是解放軍,覺悟高着呢!不會收你們禮物的。人家有紀律不能收群衆一針一線。”
“這是白拿嗎?這是謝禮。不是一回事。”許秋石再次駁回許問的訴求,“再說收不收是路同志的事,給不給是咱們的态度!”
許問見說服不了家人,暗下決心,如果路遠征真敢收,她就敢上門要回來。
那隻是個誤會,她又沒真淹到。
唉!也不是她想撒謊,說了怕全家得在揍路遠征跟謝他之間糾結到失眠。
回頭還得内疚,覺得虧欠她。
朱美珍連連擺手:“娘,我哪能要您這麼貴重的東西?”
這是奶奶當初結婚的陪嫁。
十年前那麼難,爺爺都不讓奶奶賣。
銀镯子不算值錢,對許家來說卻已經是相當值錢的物件。
“一家人分什麼你我?我一個老婆子氣都喘不勻了稀罕這勞什子做什麼?先拿去應急。”
朱美珍看向許秋石。
許秋石猶豫了下,還是搖搖頭:“我再想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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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路遠征的福,自打那天相親看電影之後,許問淪為整個魏莊公社社員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許問比當天放的電影在社員們之間的讨論度都高。
她跟人相親,半路殺出個管她叫媽的孩子,擺明了給枯燥的勞動人民生活添點趣味話題。
好聽的說法就是許問年輕美貌魅力大,連三歲小孩都為她着迷。
不好聽的說法是許問不知檢點男女關系混亂,連孩子他爹都勾.引。
要不是路遠征職業擺在那容不得質疑,估計還得給她扣一個小小年紀就跟人私通生孩子的罪名。
許問倒不怎麼在意,跟幾十年後鍵盤俠們卷起的網暴比起來,這點背後嚼舌根真不疼不癢。
最多就是再沒人上門提親了而已。
許家人沒許問這麼看得開,各個十分憋屈又毫無辦法。
人家都在背後嚼舌根又不當面說,他們總不能去跟每個人解釋一遍前因後果。
況且也解釋不清楚。
說冬生年紀小不懂事?那他怎麼不管别人叫媽媽?
至于旋渦中心的許問,隻想起了林燕妮老師散文裡那句名言:一見XX誤終生。
此刻于她:一見遠征誤終身!
耽誤的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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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到了開學前一天。
許問所在的縣一中是一年四假。秋收兩假各半月,寒假半月,暑假大約二十天,三伏天一過就開學。
又飽受一整晚煎熬的許問大清早就迫不及待地趕着羊兒去墳地那邊的池塘裡洗澡。
老遠就看見池塘邊的山坡上站着個男人,穿着軍綠色褲子,藍白相間的海魂衫,身形挺拔筆直。
走近一個,果然是路遠征。
冤家路窄啊!
見澡洗不成,許問就沒再往山坡前走,假裝沒看見路遠征轉過頭。
“許問同志!”路遠征開口喊她。
許問納悶地回頭,指了指自己,問他:“叫我?”
路遠征點頭,他人高腿長,從山坡上小跑下來,幾步到了許問跟前:“許問同志,我能跟你談談嗎?本想直接登門拜訪,又怕你不開心。思來想去我想先來跟你談談。”
跟許問雖然隻有幾面之緣,并且每次相處結果都不怎麼美好,但,不妨礙他能看出來許問跟其他姑娘不一樣。
許問雖然看起來性子綿軟無争,實則是個特别有主見的姑娘。
單看她對冬生的态度就知道她是個需要被尊重的女同志。
“有什麼事嗎?”許問一臉防備。
不是她小氣,實在是每次見路遠征她都是倒黴那個。
路遠征似有些難為情,默了會兒才開口,開口時麥色的臉上透着一抹淡紅:“許問,你願不願意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