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睡覺的同學都被叫醒,他才開口:“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們周末要勞動,還要走着來上學,已經這麼辛苦了硬坐在這裡也沒精力學習,先回去睡覺吧!養足精神明天再好好學。都回去吧!”
同學們齊刷刷地謝過老師,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
像劉如蘭這樣家在附近的都不住校,她要宿舍是為了中午休息。因為不想頂着太陽騎自行車回家,怕曬黑。
按理學校是不允許她這麼做。可他們這一級特殊,女生少,閑着那麼多床。
她想住班主任也就沒多說什麼。
許問回不了家,也不想回宿舍。
她怕熱,宿舍沒風扇。
教室裡倒是一台吊扇,吭哧吭哧轉半天也不涼快。但聊勝于無,再說回宿舍也沒事情可以做。
不光許問,不困且住宿的同學都默契地留在教室。
有學習的,也有閑聊的。
邵月拉着李芸過來坐在許問前排向後跟她面對面。小聲問她倆:“你們聽說了嗎?咱們這學期要從學兵開始。”
縣一中,除了日常學習之外,還有兩項必須要學的内容。
一項是跟學習一樣,安排在每天晚自習之前學習政治和勞動。
另外一項叫學工學農學兵。
這三種學習就不是拿出課餘時間了,而是每個學期都要拿出最少一周的時間來進行全面學習,來保證貫穿和落實教育方針。
學工顧名思義就是向工人階級學習。
過去三個學期,許問和同學們一起去過不同的工廠學習。
比如機械廠,化肥廠。
學以緻用在這個時代不是說着玩玩的。
在機械廠就要活學活用物理知識。
要跟着工人師傅們學習組裝打稻機,播種機等機械。
去年秋收,桃源生産隊的打稻機才打了一半的谷子就壞掉了。
照往常這種情況都是等廠家維修師傅來修,因為村裡人都不懂這個。
可是秋收各個公社都在打谷打水稻,說不定哪個生産隊的打稻機就出故障。等維修排隊都要排很久。
不幹活就沒工分,許問想趁放假多賺點工分,試着修了下,沒想到竟然真的修好了。
生産大隊還給她頒發了獎狀,并且獎勵了她十塊錢。
為此大隊還鼓勵适齡學生多學習 ,周末給分的工作也都比較輕,好不影響他們學習。
在化肥廠當然是了解化肥的制作過程,這就用上了化學知識。
其實這些對許問來說都是小兒科,略一看就明白。
不過明白了也麼什麼用,她也不敢私造化肥。
生産隊都是統一訂購化肥,沒有她發揮的餘地。
他們還去過水泥廠,這就是實打實的學工人吃苦的精神了。
至于學農,學校為此也是煞費苦心。
首先是學校的自有農場。
農場不在學校,在縣城郊外荒無人煙的地方,連公路都沒通。
生活物資以及各種農用工具都是靠學生們全程步行或搬或擡或扛運送過去的。
别看許問是個農民家庭的孩子,偏她這身子是千金身子,十分嬌貴。走一天路扛一天東西下來,肩膀紅腫破皮,腳上也都是水泡。
學校農場是一塊荒地。
許問他們這一級又是恢複招生後的第一批高中生,首要任務就是開荒。
他們兩個班,每班五十個人輪流駐紮在這片地上,一個班呆十天來開荒。
一百來高中生,二十天開墾出二十畝可種的耕地。
放到四五十年後,這就是天方夜譚。
哪有十幾歲的孩子願意吃這個苦?
許問上輩子也沒吃過這種苦,掌心腳心全是泡。
好在同學們都幫她,連老師都照顧她。
除此之外,學校裡面還有菜地,直接責任到班,由班級負責不同的蔬菜地塊,澆水施肥。等蔬菜長大統一采摘後送到食堂。
最後是學兵,就是要向解放軍同志學習過硬的本領和堅強的意志。
去年學軍是到當地某基地參觀學習的。
當然前提是不涉及人家保密内容。
其實就是借人家的場地和操場來進行了一場軍訓,練練隊列,打打背包,還去野外拉練了一遭。
這三項學習,許問最喜歡學工,因為相對輕松。一聽這學期要從軍訓開始,許問當場耷拉了腦袋。
“這真不是個好消息!”許問輕歎。
李芸請拍她一下:“别亂說話!你屬于态度不端正。”
邵月點頭:“就是!不過這次學兵應該比去年輕松。”
“怎麼說?”
“聽說,今年找的是現役軍人來學校教我們。”
許問抽了抽嘴角,那就真成軍訓了。
想不到七十年代還能在高中再次體驗軍訓生活。
“另外,還有一個好消息。”邵月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
許問不太感興趣,隻要不是恢複高考,在高中生涯裡,她不覺得還有什麼事能算驚喜。
兩世為人,就學習上還能有什麼她沒經曆過的。
相對許問,李芸就捧場多了,興緻勃勃地追問邵月:“什麼好消息?”
“咱們要蓋新學校了!”
“哇!”李芸眼睛也亮了,“在哪蓋?新校舍什麼時候建成?”
這個學校有點過于破舊了,主要再招生學校就放不下了。
許問沒着急開心,問了一個問題:“确定要蓋新學校?我聽說咱們學校地方是不給資金扶持的。有錢蓋嗎?”
這是個學習不吃香的年代,一所不能考大學不能分配工作的高中,根本不受地方重視。
非但如此,還得戰戰兢兢,一不小心就得有違反那啥的風險。
“好像沒有。”邵月搖搖頭,“聽說是得要咱們自己蓋。”
許問:“……”
這高中不白上。
會種地會進車間拖出去還能是半個兵,這也就罷了,現在竟然要自己動手蓋學校?!
“我希望你這消息不靠譜!”許問喃喃道。
李芸搖頭:“怕是真的。因為我也聽說了。”
許問:“……”
一腦袋栽在課桌上。
好想退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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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晚自習,許問她們三個人,一起回到宿舍,再一起去打熱水。
她們宿舍北面是公廁。公廁左手邊有一道弧形拱門,穿過拱門依次是開水房和食堂。
打開水也要水票,不過這種水票是學校自己印發的。
一分錢打一壺水。
把熱水打回宿舍,再拿着洗臉盆到最前排宿舍旁的公共水龍頭去打涼水。
學校裡沒有公用洗漱的水房,隻在宿舍和家屬樓分界的這條路南端有個戶外的公用水池。
水池就按在校内印刷廠的外牆上,幾百号人每天晚上來這八個水龍頭前排隊打水洗漱。
夏天還好最多隻是排個隊,到冬天結冰後根本打不出水。
許問才把盆放到水龍頭下,就聽見有人喊她。
循聲回頭,宿舍前操場邊的雙杠那倚着一個人,似乎在等她。
他在路燈下站着,許問看不清他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