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正因為張道士提親的事心裡不自在,聽黛玉這麼說,隻覺得黛玉奚落他,心中更煩了,又覺得黛玉不懂他的心思,人家都來說親了,也不見黛玉惱,以前她和寶钗走近些或是和湘雲說會話,黛玉還要和他鬧氣呢,今兒到好。
若是旁人,寶玉還顧及體面,不好動肝火,如今在黛玉面前,隻覺得黛玉說這話和别人不同,不由得沉下臉來:
“我白認得你了!罷了罷了!”
黛玉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昨日有人提親又有金麒麟的事,寶玉不提,她沒想起來也罷了,想起來,黛玉難免也有些氣,便冷笑兩聲:“我也知道你白認得我,我哪裡比得上人家,有什麼金玉!”
寶玉瞪大眼睛道:“你這麼說是要咒我天誅地滅?”
黛玉不解的看過去,寶玉又道:
“昨兒我還為這個賭了幾回咒,今兒你又這麼說,我天誅地滅你有什麼好處?”
黛玉想起來先前寶玉的話,又急又悔,便帶了哭腔:
“我要是咒你,我也天誅地滅!我知道昨日張道士求親,你怕阻了你好姻緣,你心裡生氣,拿我來出氣罷了!”
說完就捂着臉一陣哭。
寶玉本就存了要黛玉做妻子的心思,隻是不好說出來,因此變着法子暗中試探,偏生黛玉見寶玉自小喜歡和姐姐妹妹一起玩,加上之前府裡盛傳的金玉良緣之說,因此總疑心,也愛試探寶玉。
寶玉更聽不得黛玉嘴裡金啊玉的,還有好姻緣之類的話,一時賭氣抓起脖子上的通靈寶玉狠命往地下一摔:
“什麼勞什子!我砸了你完事!”
誰知那玉堅硬非常,砸了一下連個裂痕都沒有,寶玉見沒摔碎,又要去找東西來砸。
黛玉見狀早就哭了起來,說道:
“你何苦砸它,你砸它不如來砸我!”
二人正鬧着,外面的紫鵑血雪雁都忙來勸解,見寶玉下了死手要砸玉,又去奪玉,奪又奪不下來,見比往日鬧大了,少不得去叫襲人來勸解。
襲人來了才把玉搶下來。
寶玉冷笑:“我砸我的東西,和你們什麼相幹。”
這玉砸了自然就沒了金玉良緣之說,也免了他和黛玉日後時時為這個鬧氣,反倒不美。
襲人見寶玉臉都氣黃了,從來沒氣成這樣過,便拿着玉笑道:
“你同妹妹拌嘴,犯不着砸它,倘若砸壞了,你叫林姑娘心裡臉上怎麼過得去?”
黛玉正哭着,聽了襲人的話,隻覺得說到了自己的心坎裡,可憐寶玉連襲人都不如,越發傷心大哭起來,連才吃的解暑湯也承受不住了,哇的一聲全吐了。
紫鵑忙上前給黛玉擦拭,雪雁給黛玉順氣。
林如海看着又心疼了,隻是一介鬼魂又不知如何勸解。
紫鵑道:“雖然生氣,姑娘也該保重些,才吃了藥好些,這會和寶二爺拌嘴,又吐了,倘若病了起來,叫二爺怎麼過得去?”
寶玉聽了這話也覺得說到自己心坎裡了,可見黛玉還不如紫鵑懂他。
又見黛玉哭的氣喘,天又熱,況且又中了暑,腦門全是細密的汗,臉也哭紅了,十分可憐。
寶玉自己就開始後悔剛才不該和黛玉計較姻緣不姻緣的,左右他自己的心自己知道就罷了,天長日久的,黛玉總會明白的,如今黛玉哭成這樣難受,他又替不了黛玉,寶玉不由得也心裡難受起來,和黛玉背對着落淚。
襲人見兩人哭,心裡也難受,屋子裡一時鴉雀無聲,寶玉和黛玉默默流淚,紫鵑收拾了吐的藥,一面拿扇子給黛玉輕輕扇風解暑。
好一會襲人有心要勸,拿着玉對寶玉說:“你不看别的,就看這玉上的穗子,也不該和林姑娘拌嘴。”
黛玉聽了抓過來就把穗子剪了:“他不稀罕!自有别人替他穿好的去!”
襲人忙接了玉:“何苦來哉,是我多嘴了!”
寶玉由着黛玉撒氣說道:“你隻管剪,橫豎我不戴它了。”
黛玉一聽,會錯了意,以為寶玉連她的東西也不要了,就捂着臉繼續哭,誰知外面的婆子見他兩個鬧,黛玉又哭又吐,寶玉還砸玉,怕鬧起來連累她們,便一起去前頭回了賈母王夫人知道。
賈母王夫人進了園子見這般光景,又怕兩人再鬧,索性把寶玉帶出了園子這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