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又去找了數位有醫道的師兄,奈何衆人都是肉體凡胎,醫不得精怪妖靈,一個個搖頭歎息,無奈離去。
悟空嗚嗚咽咽,垂頭喪氣地要走,忽聽一人道:“悟空,既有難解之症,你何不求助于師父?”
他忙忙收起哽咽,捧起小球兒,越過衆人,疾步穿堂過院,掠過紅豔豔杜鵑花,白灼灼玉蘭花,小跑進一間精巧竹舍,遠遠叫道:“師父,救命也!”
竹舍門無風自開,瑞霭千重,祥雲籠罩,隐隐有仙樂流淌,花香鳳鳴。
堂内蒲團上,一人靜坐,鶴發童顔,仙風道骨,蓮花眸蘊含慈悲,修竹姿皎如玉樹,見到猴子進來,他身姿不動,微笑道:
“悟空,何事如此驚慌?”
悟空捧着黛玉球,滑步至仙師面前,跪下求懇道:“師父,這小球兒是我數日前在後山瀑布前撿的,通人性,會點頭,與我相伴多日,已是頃刻不離的夥伴。”
“今日卻不知怎的突然不好了,求您大發慈悲,救它一救!”
仙師垂首,就着悟空手中看了一看,伸手輕柔地接了過去。
黛玉虛弱迷糊間,隻覺他手指溫暖而強大,整個靈魂都甯靜下來,便下意識地在他手心蹭了蹭。
那仙師微微一笑,向悟空道:“這是人的魂魄,你從何處得來?”
悟空驚道:“穎元師兄說是精怪,怎就成了魂魄?”
仙師笑道:“這确實不是凡人的魂魄,你瞧她流光溢彩,微帶绛色,又有草木之香,應是哪裡的仙草轉世,有緣被你得了。”
悟空湊上去看,那珠兒察覺到他的氣息,微弱地閃了一閃。
悟空心下又酸又暖,勉力露出一絲笑意,道:“弟子向來是個好人,山中花鳥蟲獸素來親近我,這小魂珠與我親近,倒是它有眼力見兒哩。”
仙師微微一笑,将黛玉球放至桌上軟墊中,那魂珠輕顫一下,愈發黯淡下去。
“雖是仙草轉世,也須軀殼護持。”仙師歎道:“現如今隻餘魂體,難以長存陽世了!”
悟空頹然驚道:“師父也說這小魂珠活不長了嗎?”
“正是!”仙師喟歎道,“世間陽氣太盛,魂體長期遊蕩其間,必受侵蝕,遲早魂飛魄散。你瞧她珠色暗淡,飛散之日已在眼前矣!”
悟空噗通跪下,向仙師作揖求道:“師父,您設法救救它吧!”
仙師搖頭:“難,難,難!”
“她是至純至淨之魂,非至真至潔之體難以承接。”
悟空急得抓耳撓腮:“什麼是至真至潔之體?”
仙師道:“長于雪山之巅,經受自然之風,受雨露甘霖灌溉,未得塵世污染。”
在塵世間遊蕩多年,還是逃不脫魂飛魄散的結局,黛玉心中哀傷絕望,她迷迷糊糊地趴在軟墊上,見那小猴子急得抓耳撓腮,心底不禁一暖。
悟空繞着小魂珠轉了一圈,忽拍手道:“師父隻管指明方向,弟子願往摘取。”
仙師道:“若上那雪山之巅,須經五百道陰風,五百池弱水,五百座冰川,五百時烈陽,你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悟空大咧咧地道,“師父不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徒兒這一去,功德可就深了。”
仙師撫須長笑,信手拂過桌面,一張地圖顯現在桌面上:“你既有決心,便順着此圖去吧!”
悟空将地圖取來看了,藏進懷中,系一系腰帶,向仙師彎腰行禮道:“師父隻管坐在家中,弟子不出一個月就回來了!”
他輕輕摸了下黛玉球,轉身就要走。
仙師喚住道:“你不怕路途艱難,這魂珠卻挨不了許多時辰。”
悟空急得跳腳:“那便如何是好?”
“不妨,攀山頂求取仙草須看你的誠心,旁人幫不得忙,其他路途為師卻可助你一程!”
仙師讓悟空伸出手掌,虛空寫了個訣,喝聲:“萬仞雪山下,走!”
悟空身影一晃,消失不見了。
黛玉大急,卻苦于口不能言,隻能巴巴看着悟空消失的地方,又求懇地看向仙師。
仙師歎道:“你已自身難保,還願為别人憂急,悟空這善緣結得值當。”
他伸指拈決,口唇微動,一道圓圓的透明罩子将黛玉球護住,黛玉神思一昏,沉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黛玉悠悠醒來,室内清靜無人。
許是那仙師施了固魂的法術,黛玉精神了許多,在透明罩子内滾了數滾,遊目四顧。
香爐内輕煙袅袅,桌案上經史累累,不像是修仙之所,倒是個讀書人的雅居。
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幼年時期,父親的書房。
她父母感情和睦,黛玉兩三歲,就常被母親抱着,在書房裡陪父親讀書撫琴,說到趣處,夫妻倆相視而笑,小黛玉也歡喜地拍起小手。
這仙師的房中,也放着一張古琴,琴弦調得适宜,想來是常常彈的。
“想聽琴?”一道清雅溫柔的聲音在黛玉背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