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戬哈哈大笑,相識至今,黛玉還是第一次見他開懷大笑。
仿佛春風拂過久積的冰山,化出最瑰秀的原初模樣,好看得驚心動魄。
“師妹!”楊戬大聲道,“你累不累?”
黛玉笑道:“不累!”
楊戬道:“我傳你一套步法,是千年前我在這山巅,看着漫天飛雪,自行領悟的。”
“以後,你若被敵人纏住無法脫身,或是近戰破敵,配合劍法拳掌,都是一等一的實用。”
說罷,他撩起衣袍下擺,腳下風雲變幻,瞬間踏出千萬步。
黛玉隻覺他忽左忽右,仿佛有無窮分身,皆是白衣翩翩,迎風而舞,便如漫天飛舞,難以捉摸。
遍地雪影中,楊戬的聲音道:“師妹,出招攻擊我!”
這可是三界頂級戰神,黛玉不敢怠慢,搖一搖手腕,化出白絲細雲,又拔下玉簪劍,乘雲在萬千人影中穿梭。
玉簪劍自帶鎖定功能,多次憑靈性尋到二郎真身,然而下一瞬,又飄渺無蹤了。
如此追了近一炷香時間,黛玉就連楊戬的衣衫都沒刺到一縷。
她翻出戰圈,倚在白絲細雲之内,輕撫胸口道:“師兄,我實在堪不破你的迷蹤。”
楊戬定住身形,笑道:“這套步法,就叫做雪影迷蹤。”
他腳踩八卦,一步一步演示給黛玉看,隻要她露出一絲疑惑表情,楊戬都會再重新走一遍。
祖師教黛玉心法時,也極有耐心,但師父畢竟是師父,自重身份,大多時演練一遍,剩下就需徒弟自行領悟。
如此掰碎揉爛地教,也就作為同輩的師兄才能做到。
黛玉習練了兩遍,由衷地歎道:“師兄,你若是能回到靈台方寸山就好了!”
楊戬搖頭道:“我已再拜入元始天尊門下,靈台方寸山是回不去了,以後在人前,你也别再叫我師兄,免得老爺子為難。”
數千年過去,他首次再以“老爺子”來稱呼菩提祖師,這三個字被他咬得又重又快,仿佛會有一隻速度驚人的魔手,沖出來将這三個字抓走似的。
“老爺子?”黛玉笑道,“師父看起來可一點兒也不老。”
楊戬笑而不語。
當年,他叫祖師老爺子,祖師便叫他臭小子,那時還沒有靈台方寸山,他們師徒二人遊曆千山,四海為家。
經過這麼多年之後,祖師重上昆侖山,竟當真變作一個白須老者的形象,要知道那些遊曆山水的日子,祖師是最惱别人說他老的。
他那時候,卻總把“老”字挂在口邊來惹他生氣。
後來,母親出了變故,父親與大哥死了,他被抽幹了法力,隻能帶着七歲的妹妹東躲西藏。
他有仇,有怨,有恨,有屈辱,有不甘,有救母的迫切,又受了有心人的挑撥與蠱惑,終于鑄成大錯。
見他久久不語,黛玉轉了話題道:“那我叫你什麼呢?還叫你真君麼?”
楊戬道:“咱們顯得生疏些,才不會給老爺子惹來麻煩,出了這裡,我仍叫你林姑娘,當你是我妹妹的朋友。”
他說得鄭重,黛玉是靈透的人,立時應允了。
兩人一起回到梅林,待楊戬走後許久,黛玉才化出白絲細雲,飄飄搖搖回到玉辰閣。
藍衣仙婆剛好捧着那盛藥的小玉瓶回來,疑惑地道:“姑娘,怎麼二郎真君說您已重新收了這藥呢!”
“是呀,”黛玉接過玉瓶,珍而重之地收回衣袖裡,“這藥,我又改主意收下了。”
一連兩個月,黛玉都到那片梅林去練劍,又去鏡湖練飛行術,卻都再未遇到楊戬。
一晚在外賞月時,她見到了楊瑛。
三千多歲的小姑娘仍是風風火火,吃了她一串葡萄,喝了兩杯清茶,才喘口氣道:
“山上來了個和尚,袖子裡揣着隻白毛老鼠,好生厲害,若不是我跑得快,險些被咬了一口呢!”
黛玉奇道:“玉虛宮是道家福地,怎麼會有和尚呢?”
楊瑛擺出前輩姿态,敲着桌面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天尊此次與衆仙尊閉關,聽說頗有成效,特邀了五老來論經,那和尚就是跟着西方佛老來的,聽說叫作什麼金蟬子......”
“我二哥這些日子不見蹤影,就是忙着接待這些人呢!”
“金蟬子?”黛玉輕輕重複一遍,不就是最終轉世為唐僧的那人。
她讀《西遊記》時,最不喜歡那懦弱絮叨又猜忌悟空的老和尚。
不知這金蟬子,可也是同樣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