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夫人的房間很安靜,倒是與藥生塵預想的不一樣。
金銜玉還有心情為他解答:“雖然她一直表現得都很神經質,但是在人多的地方她會自覺保持金夫人的端莊,所以她不會在醫院裡吵。”
言下之意就是她會在家裡吵。
當然,她馬上就打破了自己恪守的規矩,聽到金銜玉要把她送到國外的私人療養院,她整個人瞬間暴起,手在旁邊的床頭櫃上抓了個空,四下尋找沒發現什麼趁手的東西,幹脆抽出墊在身後的枕頭向金銜玉扔去:“你敢?!”
藥生塵也不是個無用的背景,怎麼可能看着自己媳婦被人欺負,他一伸手抓住了枕頭,手腕微動,潔白的枕頭在他手裡調了個個,擦着金夫人的耳朵撞到了她身後的床頭:“嶽母還是小心點,傷到人就不好了。”
采用頂級材料,做工良好的枕頭輕軟地彈了一下又落回金夫人手邊,金夫人緊了緊手,卻不敢再扔出去了。
藥生塵态度挑不出錯:“能好好談還是好好談吧,我們也是為了您好,國外更适合嶽母頤養天年,您要是一直這麼暴脾氣,我們也隻能用更直接的方法了。”
可他周身的氣勢可沒這麼好的态度,金夫人是申家老家主的女兒,從小也是見識過老爺子的氣勢的,就算不提申老爺子,金昌運年輕時也是鋒芒畢露,但是他們沒有一個人像藥生塵這樣輕飄飄的一個眼神都帶着強大的威勢,讓人背後發涼,好像被什麼高級捕食者盯上一樣。
不懷好意,但是連動都不敢動。
金夫人下意識轉頭躲開了他的目光,裝作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話一般,隻對着金銜玉哭泣:“銜玉——,你真的要把媽媽送到那個見不得人去的地方了嗎?連你都要抛棄媽媽嗎?媽媽隻有你了。”
聽見金夫人喊他的名字,金銜玉打了個激靈,藥生塵看了他一眼,像是發現了什麼一般,漆黑的眼珠亮亮的。
金銜玉耐着性子聽金夫人說完一堆話,然後鄭重地點頭,真誠地看着她:“對,你說的沒錯。”
金夫人呆住了,每次她對金銜玉使這招幾乎都能奏效,怎麼這次……
金銜玉說的很明白:“如果你去國外修養,我想辦法可以幫你維持婚姻關系,要不然你就離婚吧。”
“離婚”絕對是金夫人的命門,一聽到這個詞她就反射性地搖頭,好像缺氧一般大口呼吸:“離婚?不,不,我不離婚,我不能離婚……”
金銜玉毫不意外。
不過幾分鐘金夫人臉色慘白的像個死人,也許她已經死了,身體裡隻剩下苦澀的淚,保護婚姻的本能甚至讓她向嫉恨的兒子低頭:“讓我幹什麼都行,我不能離婚,我,我去國外,我馬上就收拾東西……”
金銜玉冷眼旁觀着一切,忽然眨眨幹澀的眼睛,眼睫每次煽動都像刀割一樣疼,他不想呆在這裡了,于是他扯扯藥生塵:“我們走吧。”
就在他們即将出門的時候,床上陷入夢魇的金夫人突然叫住金銜玉:“等等!能不能讓我再見昌運一面,就一面。”
曾經被她牢牢掌控在手裡任她拿捏的兒子頭也不回,薄唇突出兩個帶着寒意的字:“不能。”
門徹底合上,這是藥生塵最後一次看見金夫人,也是金銜玉最後一次看見他的生母。
金銜玉一路無話,等回到車上卻突然把頭埋在藥生塵的懷裡,像一個小孩一樣索取安慰,藥生塵能感受到他灼熱的呼吸打在頸間,于是他輕輕拍着金銜玉的後背,另一隻手環住他纖細的腰。
金銜玉哭了,他連哭動靜都很小,藥生塵隻能從他顫抖的身體和混亂急促的呼吸中窺得蛛絲馬迹。
藥生塵摟住金銜玉,他幾乎能夠想象出來,小金銜玉受了委屈之後一個人躲到被子裡哭的樣子,眼睛濕潤潤的,就像把一塊琥珀放在了水中。
他想錯了,金銜玉從前是不會哭的,因為沒人在乎他的眼淚,哭泣和軟弱隻有在在乎的人面前才有用。
從壓抑着聲音到小聲的啜泣,金銜玉就像是要把這些年沒有流過的眼淚都要流盡一樣,那些在祖宅裡黑暗的日夜,那些在學校裡形單影隻的時光、那些夢醒時分對未來的惶恐,所有的痛苦都随着遲來的眼淚宣洩出去了。
本來藥生塵覺得他哭一哭也挺好的,畢竟金銜玉都壓抑了那麼長時間,但是等了很長時間,長到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金銜玉都沒有停下來的迹象,藥生塵覺得不能放任他哭下去了。
他像從前一般撫慰貓咪的脊背,沿着脊椎撫摸,下颌抵在他被腌入味的散發着獨特芳香的頭發上,像逗弄一隻小貓一樣:“這裡怎麼有一隻這麼難過的小貓,嗯?想不想跟我回家?”
琥珀貓貓把爪子按在人類結實的小臂像是想推開他,但是力道又實在很輕,讓人想捏他的肉墊,他壞心眼的在人類肩膀上蹭蹭,把眼淚都蹭在繡着暗紋的襯衫上:“你别泥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