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陣寒意從背後竄上來。
關鍵時候還是村長穩定軍心:“好了,不就是倒了一棵樹嗎?剛才大家顧着喊人沒聽見也正常,現在樹橫在路中間,大家先翻過去。”
一個身手利落的年輕人翻身上樹,一條腿瞬間感受到一股涼意,他一低頭,看見了水中一張昳麗的臉,唇都還是紅的:“啊!!!”
“什麼?”
“怎麼了?”
“水裡,水裡二少爺死了!”
村長心裡一緊,手腳并用爬上粗壯的樹幹去看,頓時被吓得手腳無力:“快把村裡人都叫出來!”
等村人齊心協力把樹幹挪開,被樹幹圈住的水也嘩啦啦往四周流,地上隻躺着一個沒了生機的少年,少年身邊還有一個黑色的進水報廢的手機。
村長以手掩面老淚縱橫,好像一下子被掏空了生機:“通知藥家來接人吧。”
藥家人來得很快,不過半天,這座安靜的山林就喧鬧起來,寓居的鳥煩惱的躲開,各種各樣的車在山腳下停滿了。
看到藥生塵還抱着已經濕透的本子,本來強忍眼淚衛芷“哇”一下子哭了出來,她什麼都沒喊,隻一味的崩潰的咆哮,像一隻失去了幼崽的母獅,好像要把全身的力氣都使盡,懷裡還抱着臉色蒼白的藥生塵,一遍又一遍摸他冰涼的臉。
她的兒子,半個月前高中探花神采飛揚地騎馬遊街的兒子,如今安安靜靜的躺在她懷裡,他從來沒有這麼乖過,小時候就不喜歡被人抱,她抱的久了還會被皺着包子臉推開。
衛芷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蘇子,你推開我啊!你不是不喜歡娘抱着你嗎?你醒醒吧!娘求你了啊!”
“媽。”衛芷驚喜地低頭,藥生塵還是原來那樣。
她轉頭看向出聲的方向,是藥無病站在門口。
藥無病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臉上還有沒擦幹淨地淚痕,雙眼紅的像兔子一樣,人也單薄,束着腰,好像纖弱的柳枝,一陣風就能吹跑,他顫抖着嗓子,牙關好像都在打顫,喉嚨仿佛被無形的索套勒緊,字一個個從:“航班都安排好了,先,帶弟弟回家吧。”
衛芷擦幹眼淚站起來,深深吸了幾口氣,把自己的情緒強壓下去,又變成了八風不動的家主夫人:“讓他們進來吧,先送你弟弟下山。”
成串的眼淚又落下了。
偌大的宅院裡挂起了白布,前段時間又是放滿城煙花又是漫天撒黃金的藥家一下子寂靜,大門進進出出,全世界的藥家人都回來了。
藥生塵年紀小,喪事不宜大操大辦,所以隻是藥家人自己關起門來點香、撒紙錢,藥生塵入土的那天不少人都見到了,他們也隻能搖搖頭,暗道一聲可惜了,闱試上岸的都會成為官場中攪弄風雲的存在,隻可惜這位年輕的政治天才還沒來得及成長就夭折了。
不過也隻是片刻哀悼罷了,世人對于跟他們切身利益無關的事并不會投注太多精力,跟随着大流在網上發一句“安息”就足夠,因為這個時候藥生塵沒有成為為民請命的好官,也沒有成為人人得而誅之的貪官,所以沒人去思考“安息”這兩個字代表的含義,因為死亡似乎還離人很遠。
藥家一整個安安靜靜,就連過年都蕭瑟不少,唯一的大動作應該就是為了給英年早逝的藥生塵積德祈福,藥家名下的醫院收取費用下調了一半,持續了一個月,于是又有人開始說“可惜那個孩子”,但是心裡怎麼想的也沒人知道。
藥生塵看着裝着自己的身體的棺椁被擡走,他的父親下意識追了一步,他突然想為自己哀哭,漫天的白色紙錢遮住了他的眼,他不知道自己哭沒哭,也不知道别人哭沒哭。
他隻知道夢結束了,他該醒了。
一睜眼,他看見的就是金銜玉着急又驚懼的臉,看到他醒來,金銜玉一下撲在他身上抱住他:“太好了,你醒了。”
窗外樹影飄搖,水滴砸在地上、砸在葉子上、砸在屋頂上。
啪——啪——啪——
終于痛痛快快地下了一場大雨,悶熱的空氣變得清爽,水凝成串落在地上,紫薇吸飽了水開得更加豔麗,樹下是一地被打落的紫薇花瓣,粉粉紫紫,鋪了一地。
藥生塵心髒像是被人抓緊又突然被送開,刀割一般的感覺一絲絲抽離,仿若劫後餘生,他慢半拍把手放在金銜玉地後背上,這個動作仿佛用了他全部的力氣,他說:“我醒了,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