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盛夏的南方海濱城市,蟬鳴貫耳,驕陽似火。
桐縣南城中學。
花雅的考号座位靠窗,下午的最後一門科目是英語,從窗外吹進來的風帶起教室蔚藍色的窗簾,斑駁的梧桐樹葉光點照在他的試卷和答題卡上,距離考試還有半個小時才結束時,少年起了身。
坐在講台監考的老師滿目了然地看着他。
早已習慣。
這少年從高一考試到現在,沒有哪一回不是提前交卷離開的,多一分鐘少一秒都不行,就恰逢半個小時。
先開始監考老師隻認為是十六七歲的男生心高氣傲,不過當看見花雅靠前五名的名字,理科紅榜屢屢有他的紅冠照片,才知道這是學霸驕傲且裝逼的資本。
一出教室,花雅就從校褲裡掏出煙盒用嘴叼着根煙,旁若無人地走在被陽光包裹的過道,在路過高二一班的教室時,裡面監考的老師是政教處主任,看到他這麼張揚的态度,背手走了出來。
“又提前交卷?”政教處主任典型的地中海發型,因名字叫馮雪德,再加上動不動暗中埋伏揪出違規校紀的典型,就當着全校師生的面兒讓人在升旗儀式上讀檢讨,所以很多學生給他取了個外号叫馮缺德。
“把煙給我拿下來!”馮缺德礙于期末考試,壓低嗓音吼,“你看你像什麼流氓樣?”
花雅淡定地掀起眼皮,擡手把煙從嘴裡拿了下來,輕扯了扯嘴角,佯裝乖順地回,“好的,馮主任。”
見他這樣的态度,馮缺德不好再說什麼,上下掃了一眼後,轉身走進了教室。
花雅收斂笑容,又恢複面無表情的模樣,反手把煙擱進了嘴裡。
第二樓的樓梯拐角處,穿着南城初中部的夏季校服少女倚靠在白色牆面。
相比于其他女生留着過肩的長發,她的頭發直接剪成了小男士,這個發型比較考驗人的顔值,她很好地駕馭住了,毫不違和。
酷妹單肩背着書包,聽聞下樓的腳步,擡眸,黑曜般的眸子明亮,卻鋪成一股難以接近的寒氣,嗓音沙啞,還帶有一點兒小結巴說,“找找到.....趙強了,在....在大唐網網吧。”
“好,”花雅擡手揉了揉酷妹的頭,“今天你就别參觀了,場子稍微有些亂,不太合适。”
酷妹依舊盯着他,搖搖頭。
花雅品出少女黑眸裡的倔強,事實是,她也挺倔強的。
“那行,”花雅偏頭,“走。”
這會兒時間才三點半,還不到放學時間,他倆要想出校門隻能翻牆。
花雅個高腿長,翻牆已經輕車熟路了,他輕松兩步攀登上去,正想回頭拉一把酷妹,酷妹完全不需要他的幫忙,把背包往上一扔,毫不費力地爬了上來。
花雅挑了挑眉,“偷摸翻過多少次?”
酷妹躲閃他的視線,悶聲回,“沒沒,多少,回。”
“騙我呢?”花雅笑了笑,“苗禾,别學我,翻牆是不對的。”
“知道,了,姐,姐。”苗禾低頭整理背包帶說。
“說了一萬遍,叫哥。”花雅歎了口氣,順便把煙給點燃。
桐縣是最靠近海的小縣城,地方說大不大,騎着單車逛一天就能把這個縣城逛完,家家戶戶修建的房子構成胡同小巷,盤根交錯地包圍着海,隻有站在沙灘上才會感受到視野的遼闊,其餘時間,桐縣是給人一種莫名的壓抑感。
七八個男人聚集在馮家巷口。
他們每個人嘴裡都叼着煙,頭發染成黃色,身穿無袖黑背心和寬松破洞牛仔褲,渾身都散發出地痞流氓的味兒。
但帶着苗禾徐徐走過來,身穿藍白校服的花雅與他們有點格格不入,甚至可以說是其中的一股清流,視覺效果割裂嚴重。
在學校讀書的學生,都自帶被熏陶的書香氣,更别說花雅長相出挑骨架優異的十六七歲的男生了,走在路上一眼就會認出來這類學生往往是最受老師喜歡的,俗稱尖子生。
偏偏花雅還留着過肩的長發,用黑色頭繩兒紮着,有些碎發紮不上,就垂在他線條分明的側臉旁,不止一次有人把他錯認成女生,對他塞電話号碼。
花雅唯一能和那群黃毛有相同點的,大概是嘴裡燃着的煙草。
“這次你還帶苗姐來啊?”丁丞眯着眼,下颌點了點苗禾說。
花雅一直認為他們這夥人有認知障礙,前有苗禾叫他姐姐,後有大苗禾四五歲的丁丞把她喊苗姐,總之就不按常規出牌。
“啊,她要來,”花雅說了聲,視線環視丁丞帶的人,“多了。”
“什麼多了?”丁丞問,朝他扔了根鋼制的鐵棍。
“人多了,”花雅拾起地上的棍子,垂了垂自己的肩周,半阖着眼皮說,“就催一個趙強,你火拼呢?”
“大唐網吧的老闆你知道是誰麼?三江那一片區的混混老大,之前給涉黑的當過打手,這幾年才從牢裡出來,”丁丞吸完最後一口煙泯滅在地,“雖說咱們是去抓趙強要債的,但在他地盤上鬧事兒,不好解決,多帶點兒人留後手。”
花雅意味不明地輕笑了聲,手搭在矮他一個頭的苗禾肩上,“行。”
大唐網吧是個黑網吧。
國家早就頒布未成年人不得進入網吧上網的條令,不過小縣城管得松,還是會有膽大的網吧做黑生意,他們會放一張其他人的身份證在吧台,給未成年人刷卡開機。
而大唐網吧表面上套着上網的殼,背地裡開設老虎機發放博|彩。
花雅他們一進門就把棍子收斂在袖子裡,外面被太陽照射的天光大亮,裡面暗色調的燈光與電腦屏幕相對應,煙味兒和罵聲混合在一起,環境比較惡劣。
“919,”花雅對網管說,“順便開一台機子。”
“開機子幹什麼?”丁丞愣了愣。
花雅淺棕色的眸子掃向身旁的苗禾,“聽五首歌,我就出來了。”
苗禾搖頭。
“乖。”花雅說話慣常沒有什麼起伏情緒,仔細聽其實能品出他對苗禾不一樣的态度。
一聽見919,網管沒有多問,給苗禾開了機子以後,起身帶他們穿過前廳,來到用鐵鎖鎖着的防盜門前開門。
充斥着歡聲笑語的瘋狂以及金錢的奢靡襲面而來。
他們身後的門被網管緩緩關上,隔絕了前廳打遊戲怒罵的嗓音,花雅和丁丞對視一眼,分别帶着幾個人去尋找趙強。
花雅的一身校服屬實成了這裡的焦點,有目光頻頻往他身上瞟,似乎不理解還在念高中的學生,居然會來這種地方賭博。
“操他媽的什麼破手氣!”趙強憤憤地錘了下他面前的老虎機。
花雅站在賭桌拐角處淡然地看了趙強一會兒,抽出掩在衣擺裡的鋼棍,朝他緩步走過去。
“手氣不行?”他微微俯身,修長的手撐在老虎機面上,手背的青筋若隐若現。
“倒黴透了!”趙強隻以為是過來看他熱鬧的人,沒有擡頭望,憤懑地說,“我他媽覺得這機子絕對被老闆調過赢率了,操!”
“我來一把。”花雅沒顧趙強的同意,從他面前把剩下的籌碼全部投了進去,按動手柄單擊最大賭注。
趙強緊緊盯着機子界面,吓得差點用按住花雅的手。
半分鐘後。
出彩嘩嘩往外流。
趙強驚呆了,這一下直接把他之前輸的籌碼全部給赢了回來。
“我操!牛啊兄弟!”趙強猛地擡頭,對上一張白皙漂亮的臉,再看對方身上穿着的校服時,他徹底地懵了。
“不是,你一個學生,來這種地方幹什麼?”趙強語氣突然很沖,帶有我居然會不如一個學生的别扭。
“因為,”花雅笑了笑,眸子陰沉地看着他,“找你還錢。”
趙強還沒反應過來,花雅直接一棍子砸在他背上,疼的他面部頓時扭曲,反手捂住背脊,往前踉跄了幾步。
花雅長臂伸過去抓住趙強的衣領,膝蓋一擡,頂住對方的腹部,扯着他的頭發狠狠将人掼到在地。
“我操,他媽的這狗逼在這兒呢!”丁丞帶着人尋到這邊,狠狠踹了一腳趙強的肚子,啐了口痰。
所有人的目光望向他們,沒有上前阻攔。
像在賭廳被抓到欠錢不還的事兒,簡直太多了,已經是司空見慣的程度。
花雅提溜着趙強的衣領,像拎死狗一樣甩到丁丞的面前,“出去解決。”
話音剛落,賭廳四周的小門被打開,從中湧出十來個身穿黑襯衣手拎甩棍的人,看架勢,應該是老闆叫來鎮場子的。
“我說什麼來着。”丁丞聳了聳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