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雅沒有什麼表情,拿着鋼棍的那隻手悠閑地轉了花活兒,對丁丞說,“叫一個人帶趙強從後門走。”
丁丞扭頭朝身後的人低聲交待了些什麼,随即抄起老虎機上面的籌碼全部塞到那人的懷裡。
雖然丁丞有時候不太靠譜,但他僅存的運氣總能瞎貓碰到死耗子,以至于今天這場架的局面不是兩人對一群人。
黃毛非主流還是起到了關鍵作用。
賭廳裡的人懂得火勢全部退了出去,也害怕打起來傷及到自己,而他們也不會想到,這群人中,打架最猛的是那位身穿南中校服的少年。
校長在主席台上發表的校規校紀已然被花雅抛卻腦後,什麼“你們要出去惹是生非就把我們南中的校服脫掉,不要給我們學校丢人!”,花雅其實是記得的,但沒有辦法,期末考試和這筆單子撞在了一起,騰不出時間來脫校服。
他潔淨的藍白校服上面布滿了灰塵腳印,瘦削的手臂被抓出幾道血痕,頭發也在打鬥中逐漸散亂,在快要沖出重圍時,他一腳踹開前廳的門,手撐在電腦桌從别人頭頂飛了出去。
毫不誇張地說,真的是飛出去的,類似于武打片的那種潇灑又帥氣的動作,隻不過被跨過的那位兄弟一臉懵逼。
“苗禾!”花雅顧不及去提苗禾的衣領帶她跑,吼了一嗓子。
苗禾迅速站起身,沒有任何猶豫地跑出了網吧,緊跟上前的還有花雅和丁丞。
出了大唐網吧門,那群人停止追他們的動作,大概是點到為止。
“你把人交給周哥,”花雅往後捋了把散下來的碎發,咳了一聲說,“錢到時候微信轉過來就行。”
“你呢?”丁丞跑的還沒勻過氣兒來,雙手撐在膝蓋上,龇牙咧嘴地擡頭問他。
花雅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我有事。”
“好,”丁丞擺擺手示意他走,“苗姐也跟你嗎?”
“你跟誰?”花雅問站在一旁單肩背包的酷妹。
苗禾指了指他。
“那你還是跟你丞弟吧,”花雅用手遮住下午四點依舊烈的太陽,“我要去渡口接一個人。”
“接誰啊?”丁丞問了一嘴。
“少爺。”花雅漫不經心地回。
“啥玩意兒?”丁丞懵逼。
“人快到了,”花雅收起手機,看了眼苗禾,“真帶不了你,我要騎車,三個人坐不下。”
苗禾面無表情,黑眸難掩失落,“知,知道了。”
“待會兒給你帶涼皮行吧,”花雅放緩聲音,“不想回家就去我家。”
苗禾點點頭。
“她真黏你啊,”丁丞啧了聲,“苗姐,我叫你這麼久的姐也沒見你黏過我。”
苗禾單手插兜,沒有理會丁丞的話轉身就走了。
“嘿!”丁丞指着苗禾的背影,“冷酷!”
花雅瞄了眼,“酷姐。”
“你接人不換身衣服嗎?”丁丞問。
“沒時間。”花雅說。
今天下午的時間确實安排的有點急,期末考試,催債,接人,全撞在一起了,渡口離大唐網吧這邊有一段距離,花雅先去了趟于師車行騎摩托車,順手摘了車行門前幾顆青梅放到兜裡。
那個男人昨天打給他電話,說的是他兒子要來這邊讀書。
對于江彧的事,花雅向來不會多問,隻一條一條地按着他提的要求來,一年,他在心中看待的江彧還是那句,有錢人多多少少沾點兒奇葩。
七月初,來海濱的人很少,渡口停放的車都屈指可數,他避免了人流高峰地查找,腦海裡記着江彧對他兒子的形容,長相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
不是個好東西。
他頭一次聽見這種形容人的話語。
海面被風帶起嘩嘩的海浪,蔚藍色的天空盤旋着鳴叫的海鷗,其聲音可以和過道那頭白楊樹的蟬鳴媲美了。
空氣中彌漫着七裡香的花香。
花雅掏出手機,機身被夏天的溫度整得燙手,他确定已經到了下輪渡的時間卻還沒見到人時,他僅存的那點兒耐心悉數全無。
擡眼間,前面五十米處趴在欄杆上吐得昏天暗地的高挑少年引起他的注意。
個子高,寸頭,側臉弧度硬朗分明,一身都是名牌貨,抓在欄杆上的食指戴着黑繩編織和田玉雕刻的貔貅指環,在太陽光下泛着潤澤的質地,腳邊是巨大的行李箱。
不是個好東西......
花雅走上前,淡聲詢問,“江旋?”
對方吐得太專注,沒有理。
花雅等了一會兒,實在看不下去了,從兜裡掏出青梅,粗暴地塞進對方嘴裡。
少年倏地轉頭,緊擰着濃黑的劍眉陰桀地盯着他,感覺下一秒就會動手。
花雅挑了挑眉,準備迎接少年的怒火,卻出乎了他的意料,看見對方直接把整顆青梅用牙齒碾壓,籽都沒吐出來。
酸澀的青梅吃下肚,江旋暈船的症狀減輕不少,冷淡又沙啞地說,“謝了。”
他正眼掃視面前比他矮那麼一點兒的男生,要不是修長脖頸上面露出的喉結,他差點以為這是個女孩子,皮膚白,五官精緻,分布在巴掌大的臉上,但卻沒什麼表情,淺棕色眸子像是鋪着一層冰霜,渾身都散發出冷氣。
而校服上還布滿着腳印,手臂挂着彩,看來是才火拼完趕過來。
埋汰。
江旋蹦出來一個詞兒。
又不是那麼的埋汰,因為少年背脊挺闊,氣質無形地帶有輕狂味兒。
剛他還問什麼來着......
江旋想了起來,又回了句,“啊,江旋。”
得到對方的回答,花雅抿唇,沒有多說什麼,轉身就将停在幾步之外的摩托車開到這邊,長腿支撐着車身,“行,上車。”
江旋就沒見過這種噴着紅漆的老式摩托車,更别說要他現在坐上去,這對他從另一個城市來到小縣城的地方造成了強烈的落差感。
他心裡還憋着做渡輪暈船的那口氣,連帶着熾熱的陽光曬得他眼皮都睜不開,擡手把頭頂的墨鏡滑到鼻梁上,忍着想發火的語氣問,“沒有其他交通工具嗎?”
花雅當然理解這是少爺脾氣犯了,懶得掏手機直接看了看手腕上的運動手表,“五點半,119公交車,你也可以選擇打車。”
“......那我打車。”江旋說。
花雅毫不猶豫地開車就走。
在看見這少爺的正臉之後,他才知道江彧所說的不是個好東西的形象有了具體。他覺得他倆再談幾句,絕對會打起來,他壓抑着不耐煩的火,少爺同樣。
能從大城市被攆到小縣城讀書,這位哥應該是捅了破天的大事兒,不是個省油的燈。
他開到舊街涼皮店給苗禾帶了碗涼皮打包,剛付完錢手機鈴就響了,來電顯示是江旋。
有點意外。
“桐彎。”江旋言簡意赅。
桐彎是渡口的下一站。
“所以?”花雅冷淡地問。
“暈車,”江旋察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他認輸,暈船直接過渡到了暈車,“來接我。”
“兩千。”花雅說,聽到對面呼吸停滞了一瞬,估計腦子沒轉過來。
“五千,”江旋說,“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