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怎麼回來了?”
“臨市有個學術讨論會,我順路在蘇城中轉,過來看看你。”
辦公室裡有老師在,少年孩子又大多害羞腼腆。方冉擡擡胳膊又垂了下來。
江邊注意到她的動作,大方地伸手抱了抱。
方冉眼睛驟然一酸,勉強忍住,拍着兒子瘦削的後背,心疼又自責:“怪我沒能陪在你身邊,胳膊好了嗎?最近學習累着了吧?”
“早好了,高三都這樣,習慣了。”江邊眼裡帶笑,問道,“什麼時候走?爸爸還好嗎?”
“挺好的,我和你爸一切都好。”方冉說話輕聲慢語,卻話音一轉,“時間趕,等會兒我還有事兒。”
江邊眼裡的喜悅猛地回落,眼角都染上失望。
但還是強撐起微笑說:“沒事,你們照顧好自己就行,有事我會找吳老師幫忙的。”
“是啊師母。”吳育剛搖身一變,收起散漫,恭敬地遞上一杯茶,“江邊有我呢,熬完這最後一年,到時候我帶他去看江老師,你們放一百二十個心。”
方冉點點頭,拍了拍吳育剛的肩膀。
異地中轉,她呆不了太久。
江邊送她到校門口,路上随口問:“您等會兒是回家嗎?”
“不回,去趟城南。”方冉頓了下,“你起蘭姑姑找我,軍軍打算走藝考,我聯系了專業老師,帶他過去見見。”
她說完江邊沒吱聲,面上雖不顯露,方冉也知道他不高興,開解道:“小邊,人情路總是要鋪的,有人的地方就有人情,你躲不掉的……你老一副六親不認的樣子,現在小,長大了還能獨立于社會生活嗎?”
老生常談了,這些話這幾年方冉說過不少。
江邊下意識想反駁,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
到了門口,方冉戀戀不舍地揮手,差點掉眼淚,上車前又囑咐了他幾句:“好好照顧自己,下回見面又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江邊目送她離開直至完全看不見,空落落地發了許久的呆,直到操場邊傳來陣陣歡呼聲才往那頭去。
一番大起大落的情緒走完,不過半個小時。
如火如荼的籃球賽正打到最後一節。
操場上熱火朝天。
圍觀的人群還有别的班加入,裡三層外三層把籃球場包了個嚴嚴實實,江邊走到看台最高處坐下,遠遠看見穿着24号球衣的男生投了一個完美三分球。
裡外都爆發出尖叫聲。
周郵比他稍矮一點,還比江邊瘦——拜沈瑾瑜所賜,江邊忙裡偷閑健了不少身,穿上衣服看不出,其實該有的腹肌胸肌一樣不少——他的專屬球衣罩在男生身上,明顯不太合身。
但周郵是個衣架子,内搭的短袖襯得臂長腿細,跳躍時他衣角飛動,雖瘦但肌肉薄韌,格外賞心悅目。
江邊見識過周公子吃飯,挑三揀四,食堂能入他口的沒幾樣菜。他卻不同,這幾年多是自己動手,原本小時候也算是挑食的,後來沒得挑了,能吃的東西自然多了不少。
他蓦地想起了周郵的媽媽,在醫院裡忙上忙下照顧他,隔三差五送吃的、送喝的,會替周郵道歉,言語裡卻沒有真正責怪的意思。
給熊孩子擦起屁股來沒有絲毫怨言。
方冉待他也好,以前也是揣在懷裡怕捂着,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可江邊還是隐隐地感受到了一絲細微的羨慕。
不多,就一點點。
真羨慕啊,闖禍了有人兜着,而你不必為此愧疚,心安理得地就接受了她全部的好。
江邊仰倒在台階上,閉上眼想象自己是綠茵場上的一顆網球,球體旋轉出去,又被彈回來,薄薄的眼皮上光影層動——他用這種視線跟随的方法舒緩眼睛疲勞,也為了讓悶燥的心冷卻下來。
籃球賽很快結束,聽聲音是赢了。
江邊睜開眼,看見沈瑾瑜和周郵勾肩搭着背,一唱一和的。期間說到什麼,笑點奇低的周郵前仰後合,沈瑾瑜扶着人高聲喊:“哎呦喂,你可别閃了腰。”
然後又是一陣毫不收斂的大笑。
笑聲直傳到看台這兒來。
看台頭頂有雨棚,遮陽避暑,江邊坐過來時這一排隻有他,這會兒多了些女生。
有兩人離他不遠,竊竊私語了很久,其中一個紮高馬尾,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猛地起身站到了江邊跟前。
視線被阻斷,江邊隻能望向她。
“江邊你好,我是高二7班的喬可欣,去年元旦彙演咱倆同過台你肯定記得。一直想要你的聯系方式請教學習經驗,方便的話可以加個微信嗎?”
女孩身材高挑,氣質如蘭,但江邊從來懶得關注同台主持人漂不漂亮,更對不住的,他還有些臉盲。
剛進一中時他經常會收到莫名其妙的好友申請,後來幹脆把加好友權限全關了。要到當面來雖然也有過,但是不多。
尤其在校園裡。
周圍都是同學,顧及到女生面子,他正想着怎麼委婉拒絕,救星出現了。
看台下頭周郵手揮得像個節拍器,宛如逮住嫌疑犯的正義刑警,跳起來控訴他:“江邊,水呢?小爺替你上場累得半死,你幹嘛呢!”
潛台詞裡充滿了對他要妹子不要同桌的憤怒。
江邊趁機讓過女生,甩下一句“不好意思我還有事”,插着兜下了台階。
周郵是個沒眼力見的,沈瑾瑜卻不是。
他兩手齊上陣,按下上蹿下跳的周郵,小聲說:“我給你買,你别去打擾邊哥。”
倆人張牙舞爪,一個忙着起義,一個果斷鎮壓。
幾秒後,江邊淡然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打擾我什麼?”
周郵義憤填膺:“撩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