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哈,狗東西,你再撲騰一下我不管你了。”
周郵摔得七葷八素,一腦門官司地坐起來,發現這厮居然還在笑,恨不能一巴掌給他拍出個腦震蕩。
江邊仰面躺在地上傻呵呵地樂,峨眉新月光澤淺淡,稀落的銀色越過廊前檐角,細碎地點亮了他眉目間的一小塊皮膚,如同圖騰般神秘勾人。
朝上一路回溯,夜晚如黎明空蒙意涼,空氣裡隐隐透出濕意。
周郵捏着胳膊眨了兩下眼,靜默無言片刻,不知怎麼,倒從此情此景裡咂摸出一種難言的憂愁來。
然後他聽見江邊嘴裡正小聲地哼着什麼。
摔疼了?
他弓腰湊近,這才聽清那哼哼竟然是有詞的。
江邊叽裡咕噜地念着:“日落西山……城門上了鎖……十家九……家鎖,隻有一家門沒關……”
周郵盤腿坐在秋日裡有些涼的地闆上,費勁地辨别詞句,也不知道憂愁的氛圍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明明怪誕又荒謬。
誰能想有朝一日他會帶着暗戀對象回家呢?
還是個男的。
還喝醉了。
我還是個高中生啊!
周郵輕輕捋了一把江邊的額發,膽顫的指尖與之産生了一平方厘米的皮膚接觸。
他情不自禁順着對方的話問了下去:“誰家門沒關啊?”
江邊念叨的聲音停了,半晌後摸上他的手,頗為嚴肅地說:“你家。”
也對,我家門要是關了你怎麼進來啊?
周郵哭笑不得地把人撈起來,扶他進卧室的時候心想,本少爺的初戀要是砸在你身上那還真是應了那句“引狼入室”了。
國慶長假周昌明搞不好會回來一趟,周郵肯定不能帶着喝醉的同學回家——尤其是男生,還是個帥哥,他擔不起這個風險,隻能先來了之前在七中附近的住處。
來之前他做好了一屋子灰塵隻能打地鋪的準備,卻沒想到房間幹淨整潔得跟離開時一樣,估計陳阿姨會定期來這邊打掃。
他用濕巾幫江邊胡亂擦了臉和手,換衣服的過程一度像對毆,等他自己也洗完澡躺上床都已經過零點了。
周郵打開微信,上方跳出來幾條未讀。
沈瑾瑜一個半小時前問他倆到宿舍了沒有,周郵眯着眼睛打字回複。
【小行星】:回了,跪安吧。
從【地表最強之一】的對話框切出去,他本該趕緊回複下一條然後趕緊睡覺,可手指卻懸在屏幕上方,遲遲沒有點進去。
周郵不怎麼給人加備注,微信列表裡很多人都頂着原始ID,這其實是個很不好的習慣,一旦遇上頭像和ID同時換的情況,很容易找不到人。
但這個人的頭像和ID他都認識,甚至經常在班級群裡看到。
【歐皇第一初戀】:你明天有時間嗎?
周郵一個頭兩個大,點進未讀3的對話框,把蘆葦的信息看完整了。
22:20【歐皇第一初戀】:你到家了嗎周郵?
22:45【歐皇第一初戀】:……我有件事想當面跟你說。
蘆葦最後的信息停留在23:18,周郵往上翻了翻聊天記錄,總共不到十條,都是普通同學間的正常聊天,但要覺得明天蘆葦找他也是說普通同學間的普通事,那他也太後知後覺了。
事實上,今天洗手間門口要不是他跑得快,他毫不懷疑蘆葦當場就能攔住他表白。
倒也不是他真就自戀到能憑空捏造事實,畢竟喜歡不喜歡這事兒隻要當事人不說,誰都不能打包票。
都賴沈瑾瑜那個傻缺。
周郵咬着嘴唇心想,要不是他個大嘴巴非要跑過來自作聰明地搞什麼表白預警,他和蘆葦也不至于提前這麼早就開始尴尬。
周郵正對着手機發愁如何回複,旁邊的人卻翻了個身。
江邊睜開眼鑒定了許久天花闆上的吊燈,模模糊糊地想起來他好像不在宿舍。
那周郵呢?
他朝右手邊看了一眼,羸弱的手機光線照亮了周郵的臉,于是他重新躺實了,側過身問:“你怎麼還不睡?”
周郵想當然地回:“嗯,就睡了。”
回答完才意識到不對。
聽聲兒好像……酒醒了?
他試探地說:“江邊?”
江邊秒回:“嗯?”
周郵側頭看他,又問:“你醒了?”
“嗯。”男生從鼻子裡哼出音節,回答說,“頭疼。”
胳膊壓在最下面,落在床單上、橫在眼前,從右眼角度看過去,無聲無息的,就像一段長長的肉。
江邊無聲地收回手,阖上眼,下眼睑處落了一層纖長的睫毛。
周郵偷摸瞧了一眼,坐起身說:“要喝水嗎?喝點水會不會好一點……”
他預備下床,攔腰卻伸來一隻手,江邊循着聲把人往回一撈,周郵就正正好好被他抱了個半懷。
他清冷冷地側卧着,手臂搭上身邊人後中間還有空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