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知道,附加題發下來的那一刻,我、有、多、爽,”周郵鼓着掌,一臉嘚瑟地犯賤,“老沈,你這輩子有在期末考壓中過題嗎?附加題,壓軸題,超綱題,有過嗎?”
他逐詞遞進,充分強調,沈瑾瑜淚流滿面地滾走了:“我詛咒你這輩子打排位逢晉級賽必跪!”
周郵更爽了。
“得了便宜還賣乖。”
他坐下來後江邊笑了他一下。
“那還是得謝謝我們江老師的鼎力相助。”周郵沖他擠了下眼睛,格外乖戾放肆。
江邊被這突如其來的“谄媚”弄得老大不自在,呼吸節奏都亂了,站起來強裝鎮定地道:“我去趟洗手間。”
然後洗了個手,在冰冷的走廊風裡晾了自己五分鐘又回來了。
聖誕節那天之後,他就像被動觸發的npc,老時不時地想起那一晚上的事,可他真記不清自己什麼時候送的禮物,又是怎麼回房間的了。
如果真是夢,那夢裡送出的東西又能被現實接收到,那他也算是開創了DreamDrop的新紀元。
偏偏另一個當事人也提供不了任何線索。
兩個人都稀裡糊塗的,一個情緒至上,一個以結果為導向——江邊想,總之該送的東西送了,事情落地,多計較是浪費精力。
唯一的bug是,他懷疑自己對周郵圖謀不軌。
就這麼草木皆兵了一陣子,每天睡前都在想周郵周郵,但類似的夢竟然沒有再次造訪。
即使如此,江邊還是很神經地去查了下解夢,人生頭一遭,得到的結果是“内心正處于迷茫和不安中”。
廢話,學委大人腹诽,誰在高三還能心如止水。
再往下看,“不排除在性取向上出現了困惑,”他仰頭思考了三分鐘,伴随自言自語式開導解惑兩分半,最後形成了嚴謹的邏輯閉環,确認自己并沒有這方面的困擾。
“純屬扯淡。”
江邊關掉了網頁,自給自足地治好了胡思亂想的病。
……然後連續失眠了好幾晚。
估計是某些後遺症,他這樣寬慰自己,同時打算利用寒假找些心理學相關的書看一看。
臘月二十八學校正式放寒假,在校最後一天,天寒地凍,氣溫降到了罕見的零下十幾度。
周郵裹緊了圍巾從樓梯口奔上樓,他水杯落在抽屜了,取完回頭的時候卻看到江邊在辦公室裡還沒走。
腳步頓時慢了半拍,他猶豫了下要不要等對方一起。
思考過程差不多隻有一秒,周郵已經抱臂藏到了辦公室後門,凹下去的門框剛好能遮住他大半的身形。
圍巾翹起的角在窗框鍊接門邊的斜角處一上一下地輕輕晃動,江邊背對着門,沒發現隐秘角落裡那一顆惴惴不安的心。
可樓梯拐角風太大了,天色也漸漸灰沉,周郵吃了會兒風,突如其來的腎上腺素在等待中漸漸降下去,他的躲藏和希冀就變得不那麼合時宜了。
于是周郵還是擡腳下了樓。
路過布告欄時,後勤老師正在更換寒假生活注意事項,撤下來的期中表彰上江邊的面容曲折成好幾個面,紅色的海報紙有些褪色了,但僅憑記憶周郵也能想象出他那雙像要把人盯穿的眼。
專注、凜冽,謙和的野心。
一種在高中生的臉上很少出現的帶指向性的目光,除了他,其他人都顯得特别清澈天真——尤其是周郵,笑得一臉陽光燦爛,格外無邪。
周郵路線偏移,離開了工作現場,卻看見車棚頂闆上有一線微弱的閃光。
下巴從溫暖的圍巾裡擡起,他整張臉暴露在日光下的瞬間,一片微不可察的涼意落進了眼睛。
下雪了。
後勤老師阖上玻璃櫥窗,讨論着今年反常的寒冷天氣,漸漸走開了。
周郵緩慢地眨了下眼,一個晃神間,更大的一片雪花落了下來。
這是今年的初雪。
思緒忽然回溯,他沒來由地想起剛入秋的時候,蘆葦拽着他聊kpop發展史,從韓流興起到韓劇ost,兼帶無數solo歌手和團體——他其實都不是很感興趣,隻獨獨記住了一個有趣的說法。
“一起看初雪的人會永遠在一起。”
好吧,其實他也沒有過分在意這句話,當時聽完還有些嗤之以鼻:小情侶談戀愛全世界都要作陪,自然萬物要麼襯托要麼加持,一個都跑不掉。
周郵是有些反矯情的,當時讓他記住的,是蘆葦說完這個話題不久,江邊就出現了。
于是周郵在秋日的燥熱裡生出了冬天見到初雪的欣喜。
此情此景,靈光乍現,倒真有些冥冥注……
“周郵。”
“定”字尚未落地,頭頂突然傳來這樣一聲。
——姓名是最簡短的咒語。
周郵回身仰起頭,看見江邊站在四樓望着他。
隔着一個三角形的斜邊,兩點之間最短的距離。
下一秒,大雪紛然而至。
天地在這個刹那訇然洞開,漫天的白色從樓體上方呼嘯起飛,零零落落真像課本裡“千樹萬樹”的梨花盛放,江邊黑白分明地出現在那片花林裡,玉立身長,眉目濃重地望過來,像嵌在十八歲初冬的一幅潇灑人像,落筆恣意,鋒利如刀。
于是雪花落到耳廓,形成了洶湧的飓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