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光斑還停留在視網膜上晃動,整棟樓已經掀起了高低不一的聲浪。
周郵循着停電前看到的畫面,情不自禁抓住了他同桌的手臂。
校服白襯衫的袖口挽到臂彎,男生的小臂是溫熱的。
周圍所有同學,包括走廊外,都傳來躁動不安的叫聲,天氣不好,今夜沒有月亮,整間教室暗得透不見光,外頭路燈也滅了,隻從很遠的商業樓借過來一點可視度。
上一秒還在寫的作業,一體機投放的閱讀題,包括身邊人的表情都隐沒了,偏偏呼吸又是鼓噪的,像壓抑的狂歡即将在地獄召開。
周郵很難形容那一刻的感覺,又驚喜又刺激,還有種隐秘的難耐。
手心的肌肉不明顯地收緊了,江邊沒有抽出來,倒有些煩地撂了筆,淺淺“啧”了一聲。
估計是在不滿這突發的狀況打亂了今天的作業計劃。
黃老邪邁着步子走到教室外,四層上課的老師也都出來了,隔壁班顧老師在打電話給總務處,班上說話聲音更大了。
姚易峰掉過頭來:“你們聽見沒,顧老師說還得好一會兒,總務處在搶修呢!”
周郵的手移開了,藏到桌子下攥了攥:“又不是夏天用電壓力大,怎麼好端端停電了?”
“管他呢,停電不好麼?再過會兒電不來晚自習就該取消了!”
他們在黑暗裡竊竊私語,一緻的期待聚集,悶得人透不過氣。
江邊打開了靠走廊的窗——春夏交接,夜裡的風還有些涼意——正好迎上了顧老師手電筒的光。
“江邊啊,把你們班紀律管一管。”顧老師掉頭回了2班,臨走和黃老邪點了下頭。
還念叨了一句“不知道這電什麼時候來啊”。
江邊心生煩躁,懶着聲兒說了句“大家聲音小一點”,傳播範圍隻有附近一米,一聽就沒有管紀律的心。
本市所有高中電路系統都很完善,每學年都有專業部門負責維修,不過一中是百年老校,偶有電路老化也在情理之中。
衆人在原地等了一刻鐘,總務處傳來消息,電路維修還要很久,于是臨時通知,今天晚自習提前結束。
一轉眼所有人都瘋了,返祖似的跳起來邊吼邊樂,一窩蜂都收拾起東西準備下樓。
黃老邪打着手電筒給不省心的猴孩子們照明,操心地喊:“你們下樓梯當心些,慢點走!”
這會兒肯定是慢不了了!萬一走慢了,半道電來了,豈不是要白白錯失這難得的停電機會!
江邊還在掙紮,盼着電路能突然支棱起來,因此收拾的動作慢吞吞的。
周郵早都拎上包預備了:“你快點兒!蝸牛似的。”
“急什麼?宿舍也斷電。這會兒下樓還一堆人,萬一踩踏了就得做墊背的。”江邊悠悠地站起來,很不情願地歎了口氣。
“那我們去趟超市吧,說好月假去的,你又帶孩子去了,我防蚊貼還沒買呢,這幾天宿舍蚊子可多了。”
假期裡江邊又被老吳薅走了,給吳蕊做了幾天免費家教,約都約不出來。
江邊一想,宿舍零食櫃是空了,他同桌寫作業就沒有安生待着的時候,嘴裡必須得嚼點喝點,不然就跟鬧鼠疫似的,跑過來搓揉他。
于是點點頭應了:“那走吧。”
總歸今天晚自習是上不成了,去宿舍也黑燈瞎火的。
他倆速度最慢,出教室的時候整層樓幾乎空了。
沈瑾瑜人已經到樓下了,又溜上來拿作業,迎面撞上江邊他們的時候,那倆剛拐到三樓,正在讨論等會兒買什麼。
“你們怎麼這麼慢啊?”他大步邁上,路過時問了句。
來不及回答,人已經沒影了。
等他取完作業又下來,倆人才走到二樓。
老沈滴溜溜下樓梯,拍上江邊的肩膀:“你倆去哪兒?”
“去超市買吃的,一塊兒?”周郵邀請道。
“走呗。”
結果仨人剛走到一樓,“嘩”一下燈亮了!
卧了個大槽!!
那一瞬間猶如天光乍現,前方人群不約而同地掉過頭,每個人眼裡都盛着如出一轍的驚恐。
沈瑾瑜忽然大叫一聲“快跑啊!”
然後周郵就見那幫人如夢初醒般,集體開始撒丫子狂奔。
樓上有老師扒着欄杆在喊“回來!!”,但已經沒有人鳥他了。
周郵頓在樓梯上,問江邊:“咱跑嗎?”
他們仨跟漏網之魚似的,就這麼卡在原地,連主導逃亡的沈瑾瑜都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