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早忘了”。
江邊五味雜陳地盯着眼前的吃食。
是,從小吃到大的東西都能忘了味道,遑論多年不見的一位故人。
他垂下眼眸時想,原來這許多年,他真的一次也沒有回來過。
那手機呢?
之前的賬号和手機号也是真的沒再用了吧。
一時間,他也無法分辨,慶幸和失望究竟哪個更多。
江邊話本就不多,現在嘴更金貴。擱高中時,周郵和沈瑾瑜兩個人就能把場子撐得熱鬧非凡,但周郵今天也不太想說話,所以全程就聽老沈在那兒介紹點心。
一頓早飯卻沒能吃安生,沈瑾瑜中途被一通電話叫走,要給師兄送資料,着急忙慌借了江邊的車,說一會兒就回。
他一走,房間立時安靜下來。
江邊不言語,周郵也不知道說什麼,便一同沉默着。
記憶裡和這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這樣安靜過,拌不完的嘴,吵不完的架,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少年時期滿溢的愛戀藏在真真假假的試探裡,裹着“朋友”的外殼,誰都舍不得停下來,生怕錯過對方一毫厘的情緒破綻,錯過在紙上多畫一筆“正”字,證明對方同樣動心的可能性。
可到底不一樣了。
他們久别重逢,就如懸崖上盤旋的雄鷹往下俯瞰,山谷裡都是從前親密無間的影子,卻沒有如今的彼此可以降落之處。
周郵恐懼降落,他怕被影子抓住,就逃不掉了。
唯一的默契是兩個人一起收拾了打包盒殘餘。
江邊紮好袋子,按理說該走了。
可老沈沒回來,他隻好沒話找話。
“你們隊比賽什麼時候?”
“後天第二場。”周郵說。
“十點半開始?”
“對,”周郵一聽有些不對勁,事實上從倆人進門開始一切都很莫名,他問,“你怎麼知道,你也參賽了?”
“是瑾瑜的女朋友,”江邊想了想補充道,“昨天下午撞到你時她也在。”
周郵下意識舔了下嘴唇。
江邊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說的話倒是正中人下懷:“你可能還認識。”
“誰,副駕駛上那個?”
周郵想也沒想,說完就開始後悔。
就交涉那一分鐘的功夫,他駕駛座都沒膽子看幾眼,怎麼還瞥到人家副駕駛去了呢?
笑意微顯,江邊沒拆穿他:“你注意到了?”
“……”周郵恨不得咬斷惹事的舌頭,“沒有,最多就覺得……”
他迎着江邊灼灼的目光答:“有點眼熟。”
“下次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
他說着話,語氣像在閑聊,眼神卻不那麼稀松平常。周郵和人對上一眼,慌亂地撇開了頭。
這家夥眼神太專注了,濃得化不開的眷戀像張網,瞬間就攫住了他的呼吸。
周郵心虛了,從前隻覺得江邊認真看人的時候很溫柔,老沈經常笑他“看試卷都深情”,但現在怎麼說呢?什麼溫柔深情都是狗屁,他毫不懷疑,眼睛要是帶鈎子,江邊這會兒已經劃開他的胸膛直奔心髒而去了。
周郵咳嗽一聲,幹巴巴地把話題接下去:“那你是……?”
“我負責接送,”江邊說,“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沒了。”
“你不好奇瑾瑜怎麼知道你房間号?”
他嘴角帶着淺淡的笑,不想放過周郵哪怕一個細枝末節的表情變化。
“找選手問應該也不難。”周郵猜測。
“也是。”
江邊挑眉,認可了他的說法。
聊完這一茬空氣又一次沉寂,周郵熬了個大夜,本該去補覺,卻要陪他大眼瞪小眼,既巴不得人早些走,又希望江邊能多留一會兒。
六年啊,他們六年沒見了。
物是人非。
周郵都找不回當年相處的感覺了。
他要是直接裹被子躺倒會不會不太合适?
正想着,江邊手機響了。
接起來是沈瑾瑜,直截了當地在那頭報告,說他有急事回不來了,三言兩語間就把他邊哥托付給了周郵。
“邊哥,你不說你下午剛好在樓下開會麼?晚上我再去接你吧!到時候咱仨剛好一塊吃個晚飯。”
周郵聞聲心中哀嚎一聲,怎麼還有晚上!
“喂?老沈,我就不去了……”
他湊過去垂死掙紮,沒說完那頭已經挂了。
江邊捏着手機:“你不想去?”
周郵摸摸鼻子,轉念想,算了,反正人都在這塊地上,都見了怎麼也躲不掉,好在是晚上吃飯,現在剛七點多,還有一天的時間不用頂着手術刀般的眼神呢,怎麼也能接受了。
他斷定江邊是不會在這兒呆一天的。
除非他瘋了。
“不是,”他于是扯了個理由,“怕晚上要開讨論會。”
江邊點頭表示理解:“那再說吧,時間也沒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