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昌明疾走幾步靠近:“周郵,你真不回家?!”
于此同時,旁側停下了一輛出租車,送完客的司機搖下車窗問他們要不要走。
周郵正要回絕,江邊卻替他一口應下:“勞煩您開下後備箱。”
他當着周昌明的面,不由分說地把周郵連人帶箱子塞進了車,門一關,一手撐住車窗上方與人低語:“住哪裡地址記得發我,忙完了我去找你。”
周郵深深地望着他,想說什麼車已經駛了出去。
他回頭勾望,見江邊拎着箱子回了航站樓。
還好。周郵一口氣咽下,安了心。
還好不是六年前。
但他沒想到江邊走了幾步便站定,等車子一駛遠,立馬回過了身。
他對周昌明彬彬有禮地點了個頭,開口道:“周叔叔好。”
周昌明皺眉打量着眼前的青年,莫名覺得眼熟。
江邊好心提醒:“六年沒見,周叔叔别來無恙。”
“六年……你是?”周昌明簡直不敢相信。
“叔叔怕是貴人多忘事,六年前周郵高考期間離家出走,不是晚輩幫忙把人找回來的嗎?”
周昌明聞言臉色驟變,間生的白發下眉毛簡直要倒豎,顯然是記起他來了。剛開始沒認出,不過因為他記憶裡的江邊還是個穿着幼稚班服正在參加高考的小屁孩,隻需一句“好好學習”就可以打發,于他、于周郵的未來,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障礙,是以當年他告誡之餘還好心地遞給對方一把傘。
今天再見,他是漸入中老年的“消逝的父權”代表,身體各處亮起紅燈,再看面前挺拔屹立的青年人,眉宇間哪還有當初稚嫩魯莽的沖勁——周郵他尚且管不了,江邊更是無法。
“你……你!”他指指江邊,又想起周郵,“你們……”
“我們很好,”江邊姿态冷毅,微微點頭端出八風不動的客氣,“做晚輩的希望您和邵阿姨也好。”
他特意加重了“好”字,存了心要戳對方的軟肋。
周昌明哼哧哼哧喘着氣,壓了壓怒意,暗諷道:“你以為小郵真的和你一樣?他要是那種人,當年就不能聽我的話出國。我不是管不了他,而是尊重你們。你們年輕人愛玩、想玩,有資本玩一玩沒什麼大不了,但要是還和小時候一樣不懂事才真是長不大。”
他話裡話外暗示周郵隻是玩心重,自然是笃定江邊最記恨這個。
都是從年輕過來的,那點戳心窩子放不下的芥蒂,他比誰都懂——換做誰被父母棒打鴛鴛,另一個眨眼倒戈,那都是要記一輩子的。
這孩子比周郵有主意,周昌明記得分明,乳臭未幹的時候被他拿話那樣逼也沒火急火燎地跳腳,可見是個穩重的。他跟周郵是談不上了,那小子一走六年,背着他換學校換專業,招呼都不打一個,現在人回來了,還硬着骨頭不回家——他沒法兒跟周郵說什麼,從小就這樣,看着一副軟性子,其實比誰都倔。
可周昌明拎得清:周郵與他離心不要緊,面前這孩子總得有父母,有父母就有桎梏,誰都逃不脫。
江邊一手握拳,沒忍住抵在唇邊笑了。
他輕咳一聲,避開關鍵,說出口的話卻照樣把人氣吐血:“叔叔您别緊張,我和周郵還沒到那份上,離間計暫時使不上。但他這麼多年沒回國我确實想他得很,叙舊都來不及。剛才他說了,我這邊再跟您确認下,他那兒,暫時是勻不出時間回家了。勞您挂念,後面周郵要是願意,有機會的話,我再送他回去看看。”
言下之意,我倆成不成幹你屁事,但人最後一定是我的。你那個家,周郵不願意回,這機會自然也勻不出來。
他原意是能不對上就不對上,行李轉盤那兒碰見人,他随口說等師兄,沒想到周昌明真看見了他們,還特地跟了過來。
要是能坐下來喝杯咖啡慢慢談,江邊倒願意收斂些大逆不道。
這大冷天的陪他喝風,鬼才有好心情。
他百忙抽空打了個閑适的哈欠,掉頭打了輛車走了。
周郵這邊走了半道,才想起打電話給老闆告知自己已經上車。
傅煜在那頭罵了他半天“畜牲”,吼着:“老子都到門口了!你知道從酒店開過來多遠嗎?你知道老子有多忙嗎?你知道這個世界上能有幾個幸運兒讓老子親自去機場接人嗎?!你個畜牲給老子馬上下車!立刻!!”
周郵正煩,果斷把他當成了出氣筒:“滾你大爺的傅煜,小爺就不回去!你在機場過夜吧!”
然後“啪”把電話撂了。
這頭的傅煜對着“嘟嘟”聲目瞪口呆。
靠,周郵這臭小子……變性了?居然聽見他罵人?還自稱“小爺”?
他手摸着後脖子正奇怪,一扭頭卻瞅見窗外一陣騷動。
一個男的慌慌忙忙拖個箱子從不遠處跑來,好好的路被他走得像坑坑窪窪的沼澤地,看着就一身的窩囊氣,嘴裡卻大喊着“周總!周總!”
傅煜奇怪地探身一瞧,才看見人群中間地上癱着的“周總”。
“啧,”他當機立斷下車沖向了人堆,同時喊道,“麻煩大家讓一讓!”
*
周郵先到了酒店。
下車第一件事,他先把定位發給了江邊。
那頭秒回。
他順勢便問:“你和師兄聊完了?”
“嗯。”江邊發來張照片,應該還在回去的車上。
周郵落了半顆心進肚,還是不放心,試探地打聽道:“我走了老周沒找你麻煩吧?”
江邊回:“為什麼找我麻煩?”
周郵心說,那我不是牽你手了嗎?我爸也不是瞎的。
沒等他想完,江邊下一句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