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裴歲聿,謝謝……”戚桉不停地重複着,淚水一滴接一滴往下墜,浸進皮膚,炙熱得仿佛要将心口處燒出一個洞來。
如果當初那個男孩沒有出現在他生命裡,戚桉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麼。
他會就那樣死掉嗎?就算不死,也沒辦法活下去了吧。
所以他很感激那個男孩,那是他人生裡的新開始。
胸口的熾熱連接着心髒,裴歲聿心裡一緊,被炙烤得焦慮,隻能更用力地抱住戚桉,輕輕拍着,說着安慰的話。
不知道哭了多久,應該很久了,眼睛都快腫了,殷紅無比,戚桉打着哆嗦,從裴歲聿懷裡擡起頭,小聲地開口,尾音都顫着:“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啊?”
這句話把裴歲聿問蒙了,他一時竟然不知道說些什麼。
其實他不太記得這些事情了,要不然也不會不敢和戚桉坦白,盡管戚桉說過那是他的救命恩人,但是他還是害怕,畢竟那個時候的自己與現在不一樣了。
戚桉的期待太高,他害怕他會感到失望。
許是他一直沒有回答,戚桉撇了撇嘴,又縮回他的懷裡,悶聲道:“算了,我不在乎。”
這時裴歲聿才意識到,他一直忽略了,戚桉隻是想找到這個人而已,至于如何變化,都不會改變他在戚桉心裡的位置。
想明白這一點,裴歲聿心裡又酸又甜,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戚桉卻又開口問:“算下來,那個時候我六歲,那你……”
這下裴歲聿着實愣了一下。
如果那個時候戚桉六歲,那裴歲聿正值七歲。
那是一段他不願回想的歲月,他的母親精神越來越不正常,最後撒手人寰。
裴歲聿想起來了,那個時候正是母親離開沒多久,他和裴歲初來到母親生前一直在捐助的福利院。
那時候他對一切都漠不關心,隻記得第一次見到李濂光就不喜歡,一個人遠離人群,來到了院長辦公室,看見了正努力踮起腳尖勾桌上的什麼東西的小孩。
他一眼就看見筆筒裡有什麼,也一眼就看透那個孩子想做什麼,他沒什麼情感,隻是當時恰逢母親過世,再怎麼沒有情緒,對于七歲的孩子來說還是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所以他出聲制止了這場自殘,拿走了那個筆筒,最後将其帶回A市丢掉了。
不過他是真沒想到當初那個孩子就是戚桉。
他知道李濂光的德性,知道戚桉在孤兒院裡吃了很多苦,也知道戚桉心裡有一點問題,但是怎麼也沒想過戚桉有過自殘的想法。
畢竟在他眼裡戚桉對生活一直都很積極,錢少了就減少娛樂、少吃一點,工作丢了就再找,他一直在很努力的生活。
所以當時裴歲聿會跟着戚桉走,不止是因為戚桉是從母親資助的福利院裡出來的小孩,更是因為他身上的韌勁。
和野草一樣,生生不息。
他的寶貝到底經曆過什麼?裴歲聿後知後覺地感到心疼與自責。
可是現在讓他心疼的人反倒憐愛起他來了。
戚桉擡起眸看向他,濕漉漉的眼裡滿是心疼。
裴歲聿笑起來,親了親他的嘴唇,說:“我沒事。”又親親鼻尖,“你也沒事。”最後輕柔地吻上了他的眼睛,輕聲說,“我們都會沒事的,親愛的,漂亮的眼睛要流幸福的淚水。”
就因為這句話,戚桉再次把控不住,眼淚一滴接一滴地往下掉。
“你真的……很讨厭。”他抽泣着,卻笑起來。
最後還是裴歲聿手動幫他止住淚水,說:“本來就宿醉,等會兒頭更痛了。”
戚桉癟癟嘴,說:“都怪你。”
裴歲聿點頭認下:“都怪我。”
戚桉笑起來,又想起來電話裡的内容,問:“她是誰啊?還有裴知德……”
裴歲聿表情沒什麼變化,回答:“我們家最年長的一位阿姨,是我母親招來照顧我的,母親去世後,她找來的阿姨全部被辭退了,隻有她被裴知德留下來了。”
戚桉點點頭,難怪會知道裴歲聿的小名。裴歲聿繼續說,回答第二個問題:“裴知德那邊我今天要去一趟,很快回來,不用擔心。”
戚桉知道他能處理好,再次點了點頭。
正好,他也還有一件未完的事。
前幾天,A市的監獄給他打了電話,說李濂光想見見他。
李濂光去年被判了刑,各種罪證被挖掘出來,還卷入了一場命案,證據确鑿,要在牢裡蹲一輩子了。
戚桉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去。裴歲聿知道他的決定,沒有幹涉,隻是安排小齊接送。
檢查證件後,戚桉被帶進探訪室,李濂光坐在一個窗口前,臉上布滿皺紋,整個人十分憔悴。
看見戚桉時,他的眼睛才轉動起來,停在男生身上。
戚桉拿起話筒,李濂光開了口,聲音嘶啞得不像人能發出的聲音:“小七。”
“嗯。”戚桉應了聲。
李濂光眼睛裡閃過一絲水光,說:“對不起。”
戚桉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沒有吭聲。
李濂光整理好情緒,這才繼續說:“我把你叫來,是因為我有很多話想和你說。”
戚桉垂下眼,開口:“但是你挑了句最沒必要的。”
對不起,輕輕重重三個字,誰都能說,但是曾經那些傷害,又怎麼能夠彌補呢?
李濂光愣了下,急忙說:“你聽我說,我知道我錯了,大錯特錯,我犯過很多罪,可是想來想去,我最對不起你。”
戚桉搖搖頭:“不是,我受不起,請别這樣說,那些被虐待的孩子、被毒品殘害的村民、失去親人的家庭、還有失去性命的亡者,哪一個不比我辛苦?”
李濂光說不出話來了,戚桉也就沉默着。
寂靜蔓延了幾千裡,李濂光終于想到了什麼,悻悻地看向戚桉,小心地開口:“小七,你能幫我帶一句抱歉給歲聿嗎?”
這下戚桉頓住了。
李濂光還在說:“這幾年他一直在資助福利院,他也給過我提醒,可是我……”
戚桉緊蹙起眉,神情犀利,冷聲問:“拿了多少錢?”
李濂光被他看得頭皮發麻,低下頭,小聲回:“數……數不清了……”
“給我慢慢數!”戚桉的聲音驟然提高,帶着愠怒道,“一筆筆都給我數清楚!”
李濂光被吓了一跳,一旁看守的警員也朝他們給出提醒。
戚桉出來的時候,渾身都是顫的。
三千五百萬……
十五年,李濂光從裴歲聿手裡拿走了這麼多錢。
怎麼能還的清?
小齊看出他不對勁,問了幾句,但是戚桉統一默不作聲。
小齊隻得作罷,将戚桉送回家後,立刻給裴歲聿打了電話。
一個小時後,裴歲聿趕了回來。之前他一直在處理裴知德的遺産,除去給裴歲初和裴珉的,其餘的錢财全部捐給了社會。
接到電話他就趕了回來,一推門就見戚桉失魂落魄地蜷在沙發上,呆愣地看着他。
他慢慢靠近,戚桉的眸子像是忽然有了焦點,看着他,嘟囔道:“傻瓜。”
裴歲聿懵了,可很快,他弄明白了前因後果。他笑起來,在戚桉身邊坐下,伸出雙臂環住他,說:“這沒什麼。”
戚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拿出手機細算自己幾年才能還清這筆巨資。
裴歲聿依然笑着,奪走他的手機,擡手刮了下他的鼻尖,說:“真沒什麼,我們是戀人,你不需要還。”
戚桉卻異常堅決:“要的,戀人也要還,再說你給他錢的時候我們還不是戀人呢!你不要攔我!”
裴歲聿無奈地看着他,最後輕咬了下他的下唇瓣,開口說:“那就等你身價過億,等到那一天,一次性還清,我們之間就再沒有隔閡,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戚桉怔住了,可很快嘴唇再次被堵上,他撞進那雙墨黑的眸子,眼波溫柔地将他包裹。讓他感受到,他這麼黯淡的生命裡,也有明燈指路,也會有這麼一個人,摧枯拉朽地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