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的濱城,暑氣未消。
即使太陽已經落山,白天的燥熱依舊萦繞,就連岸邊迎面吹來的海風,都帶着還沒散盡的暖意。
夕陽将海面染成了耀眼的橙黃,模糊了水天相接的界限,晚霞鋪滿蒼穹,仿若一幅沒有邊界的絢爛油畫。
海邊正熱火朝天地搭建着夏季音樂節的場地,遠處的海面上,卻露出了半個腦袋,藏在礁石之後。
海望舒津津有味地看着岸上發生的一切,一直看到夜幕降臨,音樂節正式開始。
在吉他貝斯架子鼓的經由音響放出的嘈雜音樂聲中,他趁着夜色,悄無聲息又迅速向着沙灘遊了過去。
細沙鋪就的海岸離身體越來越近,音樂的聲浪讓海潮翻湧的聲音都變得不再明顯。
“撲通。”
有什麼落水的聲音夾雜其中,若不是海望舒獲取聲音的方式與人類不同,肯定就已經被他給忽略了。
看看岸上的熱鬧,在看看聲音傳出來的寂靜海面,他想了想,一甩尾巴,向着發出落水聲音的地方遊了過去。
“咕噜噜噜噜……”
一連串的氣泡升騰至海面,“嘩啦!”海望舒抱着一個昏迷中的男人,破水而出。
他是對岸上生活好奇的人魚,同時也是技能娴熟的海上救援工。因為喜歡在族群生活的海域中四處閑逛,海望舒遇上失事船隻的概率,就比那些宅魚們高得多。
這些年被海望舒從海裡撈出來的倒黴人類,沒有一百也有五十,他早已自行摸索出了一套救援手法,利落地拖着落水者就向岸邊遊去。
至于為什麼這個男人衣着整齊沒有任何滑翔跳傘設備卻能掉到距離海邊懸崖四十米遠的地方,海望舒并沒有想過原因。
他隻是很單純地過來救人,不想讓人死在海裡,僅此而已。
唯一的沙灘在舉辦音樂節的地方,海望舒當然可以把他就往礁石上一丢,甩尾巴就遊走,但以往的經驗告訴他,這麼做的話這人很可能就挂掉了,救援也就沒有了意義。
所以小人魚就帶着他向着音樂節舞台的方向遊了過去,舞台懸空在沙灘上,台子底下正好方便海望舒将男人放到岸上,那裡沙灘平緩,且人迹罕至。
畢竟對于他這種非人類的異常生物來說,“不能被人類看見”,是寫在《異常生物治安管理條例》第一條上的法案,是每一位非人類生物在懂事時就必須背下來的守則。
将男人平放在沙灘上,海望舒用妖術把他肺裡面嗆進去的海水都抽了出來。
現在是末法時代,移山填海這類的驚天動地,非人類生物是做不到了,不過一些小把戲還是可以使用一二的。
就比如現在,水都排出去以後,男人咳嗽了一聲,喘息了兩下後,就猛地睜開了眼睛,與海望舒四目相對。
小人魚渾身一激靈,想都沒想,就一個手刀砍在了男人的頸側,男人瞬間就再次暈了過去。
一邊念叨着“他沒看見我他應該沒看見我”,一邊把男人從仰躺在地上擺成了趴在地上,為了保險起見,又往他臉上抹了把濕乎乎的沙子,造出被海浪沖上沙灘的假象。
完成者一系列的動作之後,海望舒仰頭看向月亮,瞳孔猛地一縮。
嘴裡念叨着“完了完了”,他一甩自己的大尾巴,就迅速消失在了海浪中。
沙灘上隻剩下了又幸運又倒黴的,被救上岸又被敲暈了的男人。
自始至終,海望舒都沒注意過他到底長什麼樣子。
.
一條身姿修長的人魚,向着海的深處飛速地遊着。
才到肩膀的黑色短發,用一根海草搓成的繩子在腦後綁了一個小揪揪,随着水流的波動,還在那甩啊甩的。
人魚的尾巴幾乎有兩米長,藍色的鱗片由大緻小地向着尾梢排列,與人類男子無異的上半身,在腰側和肩膀上,都有着同色的細小鱗片。
他的尾鳍是如同雨過天晴軟煙羅般的淺藍,即使在黑暗的海中,也反射着細碎的銀色星芒。
海望舒火急火燎地往部落所在地趕去,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求偶盛會,幾乎北半球的所有人魚都會聚集過來,所有适齡的未婚人魚都要參加求偶大會,在會上找到自己未來對另一半。
這是未婚人魚們心心念念的盛大節日,唯有海望舒,一萬個不想去,卻又不得不去。
不想去是因為人魚用歌聲求偶,誰唱的更好聽,誰就能尋得更優秀的另一半,但海望舒不會唱歌。
不得不的理由就簡單多了,這個求偶會如果缺席了,未來的一年他就都不能離開部落的範圍,那會憋死他的。
都是為了以後的自由。
才不是因為親爹就是族長,如果遲到了,在衆目睽睽之下挨訓會很丢人呢,絕對不是。
可海望舒還是遲到了。
海底的廣場上,參加盛會的人魚們聚集在邊緣,露出了中間的一塊空地,此時沒有一條人魚說話,空地中央一直回蕩着同一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