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望舒,海望舒,海望舒……”
“唰——”
海望舒沖進了廣場中央,滿臉通紅地想讓這催命似的廣播趕緊停下來。
然後,他就看到了浮在廣場臨時寶座上的他的父親,族長海程。
“你遲到了,小月亮。”廣播停下了,而海程低沉的聲音,則繼續回蕩。
一時間海望舒甚至分不清,到底是遲到大名被廣播這件事情更加令他羞恥,還是在衆目睽睽之下被叫小名更讓他尴尬。
“對不起。”除了對不起,他還能說什麼呢。
“既然如此,你就第一個開始吧,所有人都在等你。”海程完全不在乎海望舒的話,隻是将自己命令式的吩咐,說給兒子聽。
“……”海望舒是打心眼裡不想唱歌,海程卻一直用那種壓迫意味十足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兒子。
最終,是小輩屈服了,小月亮深深地歎了口氣,“好的吧……”
任命般地放聲歌唱,果然收獲的是一衆驚詫。
來參加求偶會的人魚們都十分不解地看向海望舒,他們都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魚,連天賦本能的歌都唱不好,即使是從音樂節上臨時學來的旋律,也能唱出荒腔走闆的音調來?
周圍的目光仿若一根根的小錐子,全都紮向他,這目光有如一聲聲的質問,仿佛都在質問他,“你為什麼會把這麼簡單的歌都唱跑調了?”
海望舒想逃走,卻被海程的眼神釘在了原地。
“你留下,聽聽别人都是怎麼唱的。”
于是,海望舒這個注定在求偶儀式上不可能找到對象的人魚,就被迫聽完了所有同類的歌唱。
盛會終于結束了,空無一人的廣場上,海程又把海望舒給叫到了身邊。
“說說吧,你今天的收獲是什麼,需要改進的,又是什麼?”海程開了口,見兒子低着頭不說話,又皺起眉,補充了一句,“你還要跟我說說,你為什麼今年又遲到了。”
海望舒本來就因為在同族面前丢醜露怯而不爽,聽見海程的話,就直接炸了毛,“我今天的收獲就是,以後要找個不需要唱歌就能愛上我的人!我是因為去救援才遲到了!”
帶着憤怒的話宣洩完,他卻驚訝地發現,海程臉上露出的,是不屑的微笑。
“早就跟你說過,人類有的是,死那麼一兩個,根本無傷大雅。你的收獲完全是荒謬的,人魚不靠歌聲來結婚,就像鲨魚不靠遊動而存活。”
海程那種事不關己的冷漠語調,讓海望舒胸膛裡燃燒起了一團憤怒中夾雜着失望的火。這是他第一次質問海程,“難道在你眼裡,人魚生存的意義,就在于唱歌尋找配偶,然後結婚生子嗎?”
對方沒有說話,海望舒卻從他的表情裡,看到了答案——
“是的,就是這樣的。”
“不,我不要這樣,我死都不要這樣!”海望舒一直在搖頭,像是才真正認識自己的父親那樣,滿眼都是悲憤的失望,“如果你一定要我這樣生活,我甯可永遠離開這裡!”
“那你就走吧!再也不要回來!”海程也被激怒了,他語調冰冷地得出了自己的結論,看向海望舒的眼神,像是在看一條陌生的人魚。
海望舒渾身一顫,随即便就一甩尾巴,頭也不回地遊遠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海程也決絕地轉過身去,與唯一的兒子,分道揚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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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就是憑着心中的一股氣,海望舒遊到了他曾經從未涉足過的地方,大祭司的居所。
人魚一族中最神秘的存在便是大祭司了,他們掌握着各式各樣人魚們不曾得知的咒語,包括怎麼讓魚尾變成雙腿,讓另一半對自己的愛變得更加純粹。
海望舒沒有另一半,但他現在想要離開海洋的願望,已經達到了頂點。
上了岸就沒有這麼多糟心事了,上了岸就不會以結婚為畢生事業了,上了岸就可以自由自在,不用再被族群所掌控了。
上了岸,就徹底自由了。
海望舒是這麼堅信的,所以他遊進了大祭司獨居的洞穴。
洞穴幽深而曲折,最後是越來越淺的沙灘。
大祭司的住所看來是在珊瑚礁島的内部,擁有一個獨一無二的岸上空間。
遊到擱淺,海望舒終于見到了大祭司。
一個擁有修長雙腿的男人,隻穿着一件浴袍,坐在一堆動物毛皮與各種玩偶組成的窩裡,捏着一部手機,用了然的神色,慵懶地問向海望舒——
“告訴我,前來求得雙腿的人魚啊,你要用什麼來交換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