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承闌為自己剛剛腦海裡一閃而過的愧疚感到後悔。
昨天聽鄧钰宸說了那麼些關于燕衡的,有那麼一瞬,他真以為燕衡是個可憐人。
如今看來,根本沒必要。
他可憐燕衡,自己身上還挂着好些血淋淋的傷口,誰來可憐自己?
燕衢就在上邊看着,笑了笑也不插嘴。
其實他知道是那日燕衡受害是燕晁的手筆,他也算是默許了,隻是他沒想過,那個“手筆”會是謝承闌。
所以這兩人間的恩怨他一點都不知情,隻當二人面上熟絡熟絡關系而已。
燕衢當着兩人面把“逆賊”處理了,這事兒也就算完了。
出了殿門,謝承闌始終快燕衡一步,剛剛被噎了一嘴,現在一句話都不想和這個人多說。
燕衡對他的态度也沒好到哪兒去。
他在後面慢悠悠地走着,一隻手欠欠兒地指着謝承闌背影,從頭到腳點了幾個筋骨位置,頭也不轉地問身旁的崔雲璋:“從這兒挑還是從那兒挑?還是都挑了的好?”
崔雲璋有些一言難盡,順着他視線看去,道:“王爺,我的意思是,還是給他個痛快吧。”
“給個痛快?”燕衡語氣輕蔑,“他既讓我不痛快了,我憑什麼要給他痛快?”
他語氣一轉:“除非他跪着給我道歉。”
“道歉?道什麼歉?”崔雲璋糊塗了一會兒,突然一拍腿,仿佛想通了什麼,“難道那天的賊人是他?!”
“此仇不報我心難平啊。”燕衡輕聲道,算是變相回答了這個問題。
崔雲璋眉眼突突,道:“王爺要做什麼?”
“請他吃酒。”
崔雲璋右眼皮和額角跳了足足三下,心中還奇怪,他家王爺什麼時候這麼好心了?
果然,下一秒,燕衡就扯出一個笑,和聲和氣道:“斷頭酒啊。”
“……”
出了宮門不遠,燕衡的馬車緩緩追上兩隻腳的謝承闌。
燕衡撩起簾子,道:“謝大人可有空?”
謝承闌微微偏頭問道:“王爺有什麼事嗎?”
“相識即是緣,想請你喝個酒,結交一下,如何?”燕衡笑說。
謝承闌不知道他安什麼心思,心中明了反正不會是什麼好事,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絕:“不了,謝某不吃無緣無故的酒。”
燕衡手指點點車窗,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道:“這樣啊。”
說完,他就放下簾子縮回馬車裡。沒兩步,馬車就停了。
謝承闌隻看了一眼沒多做逗留,以為他放棄了這個想法,準備調轉馬頭。
萬萬沒想到燕衡是在琢磨自己的心思。
他敲了敲馬車門,對崔雲璋道:“下去。”
“做什麼?”
“找點緣故。”
“?”
“幫我把街上的人掃到一邊兒,”燕衡道,“等會兒不管我幹了什麼,都别出面。”
“??”
崔雲璋稀裡糊塗下了車,還遵循他王爺的令,把車夫也給拉走,拿着銀子“掃人”去了。
兩人走遠,見大街中央空出條路來,确保計劃可行時,燕衡才鑽出馬車,着手解開車轅,翻身到馬上。
“好馬兒。”他嘀咕兩聲摸了摸鬃馬腦袋,擡眼看向愈遠的唯一人影,忽然,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根針來,猛地刺向馬屁股。
鬃馬受驚後,甩了甩頭狂奔起來,撒開蹄子在寬街上橫沖直撞。
街旁的崔雲璋見了瞪大眼睛,捂着胸口又是腿一軟,差點當街給他跪下。礙于有令在身,他還不敢有動作,氣得原地跺了兩腳。
謝承闌像是感應到了什麼,遽然駐足回頭,那匹瘋馬已經近在咫尺了,他晃眼一瞧,馬上還有個人。
他幾乎來不及思考,兩步飛身上馬把人環住,扯過缰繩挽了兩圈,竭力制服這匹馬。
應付這種畜生,他還算有經驗的。比這還烈的馬他都馴過,這匹鬃馬沒多久就安分下來了。
坐在馬上抱着人原地轉兩圈後,他才得空看清,坐在身前被自己環着的這個人,竟然是燕衡。
“多謝謝大人出手相助,”燕衡側首用餘光瞥他,面上毫無驚慌之色,輕笑無聲,“謝兄現在可有緣故和我喝上一杯了?”
“……”
沒過多久,兩人就出現在紅月樓二樓雅閣裡,崔雲璋守在閣外。
燕衡大發善心,拿起酒壺伺候了酒,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着。
他指了指外邊,蹙眉道:“謝兄,你說,樓下那說書老頭真不知道自己講得很難聽嗎?”
謝承闌乜他一眼,道:“不是都道當局者迷?”
“是嗎?我以為,當局者應該更清楚才對。不然啊,”燕衡靜靜注視他,勾起一抹笑意,“怕被人鎖在局裡玩死了都不清楚,你說呢?”
謝承闌擱下筷子,直接道:“王爺話裡有話?”
“有嗎?”燕衡裝糊塗,輕輕一笑,好心給他夾了一片魚肉,“我打小身子弱,一翻書就頭疼,所以長到這麼大也沒讀過幾本書,便是不懂那些讀書人的滿腹酸水和彎彎繞繞。不知謝大人如何斷定我話裡有話的?”
“我便是問問罷了,如何就是斷定了?”謝承闌也同他扯。
“既如此,那便揭過此話。”燕衡想起什麼道,“聽聞謝世子是謝兄的哥哥?”
“王爺何必明知故問。”
燕衡道:“謝世子和安國公家可有婚約,年後便要同我那表妹拜堂,那這麼說,咱們崔謝兩家可算是親家了?”
“沒有這層關系也是親家,不過,謝某親的可是燕家。”謝承闌闆着臉,不大想理他。
簡而言之,他不會認謝承翟這個哥哥,親的,也是親姐夫燕晁,而不是他燕衡。
燕衡無所謂他的态度,懸着筷子撐臉繼續道:“話說,你們的治所可在庭州?下轄幾座都督府又分别在何處?你可見過北庭北域的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