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燕衡破天荒被強行叫醒了。
燕衡睡得個迷迷糊糊,聽見床帳外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喊,翻了個身捂住耳朵,語氣裡有了明顯的怒意:“哪個混賬?大清早鬼叫什麼?”
崔雲璋急得原地轉圈,道:“大爺!你快起來吧!太子和刑部的人都在外面等一刻鐘了!”
燕衡左耳進右耳出,木讷地象征性問一句:“做什麼?”
崔雲璋知道他肯定又睡過去了,顧不上其他的,沖進去就把人拉起來,急急忙忙給人套上外衣,手忙腳亂的,衣服都穿錯好幾次。
燕衡任由他伺候着,勉強醒了神,隻是眼睛還是睜不開,聲音有些朦胧:“燕晁來我能理解,刑部的人來做什麼?”
崔雲璋瞧他火燒眉毛都不急的模樣,十分無奈:“你可知刑部來的是誰?”
燕衡還是無所謂,猜測裡摻着玩笑:“總不能是袁知策吧?”
“怎麼不能?”
燕衡睜眼,瞧他一臉沉重沒再說話,有些意外,驚疑道:“真是?”
崔雲璋還是不開口,給他個眼神,算是默認了。
燕衡活這麼多年,除了姓燕的和姓崔的,就沒和五品以上的官員有過往來,更别說袁知策,他連人家面都沒見過幾次。
這大三品的刑部尚書來找他,怎麼能不稀奇?
燕衡低頭思索片刻,不由得感歎一句:“難得。出什麼事了?”
“解霁昭,死了。”崔雲璋給他整理好外衣,面容躊躇,唇動幾番,“王爺,你——”
“我可不傻,真是我做的,能混過上頭那位,解家那邊也不會善罷甘休。光是現在的處境就夠我頭疼了,我一天到晚沒事兒還給自己樹敵做什麼?”燕衡知道他要問什麼,自己可謂比他還糊塗,“我昨晚就照着他臉上來了一拳,還沒我腰傷得重,怎麼就死了?”
“不是你那一拳。”崔雲璋把自己所了解到的全部信息悉數告知,“今兒個大早從上江河裡撈起來的。”
“随行護衛呢?”
崔雲璋道:“昨晚宴會散時,他那随行護衛慢了一步,出去就沒找見解霁昭人。那護衛還以為他人先回府了,誰知道府裡也沒人。”
解家動用一半人手找了一夜,還是沒個結果。
直到今早,上江下遊的某戶人家瞧見了浮屍,被吓得不輕當即便報了官。
接案的那位官員認出人來,立馬通知了解家,解家這才知道人已經沒了。
就要進到前廳時,崔雲璋生怕他生事兒,還貼心囑咐道:“王爺,就算你有這麼個名頭壓身,昨夜你與人家起了沖突,那麼多人都看着,怎麼着也得跟人走一趟對個口供。”
燕衡擺擺手,道:“我拎得清。”
前廳袁知策和燕晁候了半個多時辰,瞧他來了,忙不疊起身相迎。
燕晁滿是歉意先開口:“今兒個年初一,本無意叨擾皇叔,奈何事态緊急,做出這不得已之舉。加之昨日的事,還沒來得及和皇叔陪個罪,侄子汗顔無地。”
“殿下公事公辦便罷,路上我便聽說了,”燕衡沒心思和他們兜圈,掃一圈院子裡圍着的人,“這是準備拿我歸案還是怎麼?”
“王爺言重了。”袁知策捋了把胡子,搖頭唉歎一聲,“死的是個小門小戶的人便罷了,可解霁昭是解大将軍之子,解家擺明了要追究到底。解博士今早聽了這事兒,當即暈了過去,現在都還在床上躺着。這大過年的,誰受得住。”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燕衡神色,繼續說道:“前些時候王爺和謝家公子不也遭人所害?隻怕是都中餘孽未除,聖上也下令嚴查。”
燕衡奇道:“就這麼笃定是被人所害,而不是失足落水?”
這時,袁知策身邊一人突然作聲道:“仵作核驗過傷勢——”
隻是他話還沒說完,便被袁知策低咳一聲打斷,輪着眼睛看他,語氣充滿警告意味:“歲芳。”
那人動作一頓,登時止住話茬,彎身一句:“學生僭越了。”
袁知策忽略他,轉向燕衡,指了指自己心口:“仵作核驗過,緻命傷在這兒,前後對穿,今早打撈起來都泡爛發了。”
燕衡了然點頭,這麼說來,這些人大張旗鼓找上府來,确實無可厚非。
畢竟自己嫌疑最大,要換了普通人,隻怕現在已經被抄家,腦袋去哪兒了都不知道,這些當官的哪兒還這麼好聲好氣地說着。
空隙間,他乜了眼方才說話的人,約摸二十七八,此刻正低眉順眼,想來是被袁知策敲打後,不敢再輕易說話了。
燕衡看他衣着,不像是個有話語權的,大概是怕他說話沒輕重冒犯了自己,袁知策才打斷他。
燕衡沒從他身上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
見燕衡半天不吭聲,燕晁便提醒道:“正是因為茲事體大,父皇将此事交由我督辦。若不是皇叔做的,我自然會還皇叔一個清白。”
“殿下準備怎麼還?”
燕晁揉了揉眉心,似乎十分頭疼,道:“解家人把事情鬧到父皇那兒去,嚷着要抓兇手,怎麼都不肯走。父皇思來想去,隻有皇叔去殿前對質,解家人才能安罷。”
燕衡聽出他話中意思,挑明道:“這麼說,他們可都認定是我殺的?”
“解将軍也是愛子心切,王爺昨夜和解二公子起了口角,那麼多人都瞧着。”到底是姓燕,哪怕沒怎麼打過交道,袁知策對着他也算恭敬,“所以于理來講,王爺和解二公子之死牽連最大,解家也隻是盼着從王爺這兒能讨到什麼線索。”
“事無定論,皇叔沒做過這事兒自然不必憂心。”燕晁跟着勸說,“隻是現今幾口人都在宮裡頭等着,總得先去應付一下。皇叔若是收拾好了,便随我進宮吧。”
燕衡也不是沒腦子的人,說了這麼多當然明白,這一趟是非去不可的,自然也不會為難燕晁和袁知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