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這是什麼意思?”謝承闌對上燕衡眼睛,隐藏掉深處的難以置信,“難道王爺以為是我做的?”
“謝兄何必這般激動,我可什麼都沒說。”燕衡沒料到他會是這個反應,平靜安撫道,“我隻是想說,莫不是謝兄哪個從庭州追來的仇家?”
謝承闌意識到剛剛的失态,低頭捏着拳頭,怎麼都不開口了。
鄧钰宸非常有眼色,替他道:“雖然恨他恨得牙癢癢的人不在少數,但也沒誰恨他至死,不可能千裡迢迢追到王都來。況且庭州的一兵一卒都有記錄在冊的,不是誰都能輕易調動。”
燕衡撐着臉,含着眼睛搖了搖頭,惋惜道:“鄧将軍還是經曆得太少了。”
鄧钰宸皺皺眉,不解道:“王爺這話怎麼說?”
山虎禀話道:“這些人的手段一看就知道不是營中人,應當是訓的死士。”
不管是謝承闌還是鄧钰宸,兩人在庭州時和别人打的交道都是明面上的,有個什麼恩怨最多也就當衆打一架,絕不會經曆這種背地裡下死手的。
燕衡起身,掩嘴打了個哈欠,滿不在乎道:“消息已經差人傳進宮了,估計明天都得進宮一趟,各位回去早點休——”
他逐客令還沒下完,就猛地想起一件事來,轉而改口不知道問誰:“木琥台還沒清理吧?”
隻怕院子裡還是一地血,晚上将着血氣睡,邪不邪乎另說,總是惡心的。燕衡不大能想象,準确地說,是不想去想象。
山虎知道沒自己事兒了,帶着人擡着屍架子退下了。
崔雲璋則心領神會道:“我馬上讓人去收拾。”
燕衡擺了擺手,歎聲道:“罷了,都将近子時了,别讓人折騰了。”
鄧钰宸以為他就拉臉了,不敢得罪人,心想反正他自己和謝承闌更惡劣的條件都住過,還怕點人血麼?打算悶聲退下。
一旁謝承闌也心照不宣,起身作了個禮,擡腳往外就要走。
錯身刹那,燕衡手快拉住他護腕束帶,奇怪道:“去哪兒?”
謝承闌回身,低頭瞧一眼對方的手,眉毛擰成一團,抿唇片刻道:“回木琥台。”
燕衡自覺松了手,挑起一邊眉:“我剛說這麼半天你都沒在聽?”
謝承闌疑惑:“聽了,王爺不是說不收拾那地兒嗎?”
燕衡一副見鬼樣,眼珠子在人身上轉溜好幾圈,輕“啧”一聲道:“那就奇怪了。”
謝承闌問:“奇怪什麼?”
“你是不是聽不懂我說話?”
“……”
這話聽着像罵人的。
燕衡還理直氣壯道:“我隻是說不收拾了,又沒說讓你們回去繼續睡。”
謝承闌一臉莫名其妙,道:“那王爺準備将我二人安頓到哪兒?”
這還成了個難題,畢竟燕衡是真沒想好。鄧家和謝承闌的那個宅子離自個兒的王爺府還有點遠,這個點他總不能把人攆回去,總歸是不體面。
木琥台住不了,現成收拾一間出來也費時費力,讓他們去和下人擠更是不成樣子。
“要不然……”燕衡抱臂思忖半晌,“要不然兩位今晚就在我這春不掃将就一下?”
鄧钰宸右眼皮一跳。
崔雲璋右眼皮跳兩下。
謝承闌右眼皮猛跳三下。
燕衡沒心思觀察他們的眼皮子,随手指道:“遠慎的屋子還有個幹淨床鋪,誰去那兒睡你二人自己決定。剩下的抱床被子過來和我擠吧,好歹幹淨,床也夠大。”
崔雲璋欲言又止,似乎不大想把那個床分出來,因為他有自己的打算。不過現在的情況,燕衡這個大爺都肯舍棄自己床鋪的一半了,他不便說什麼,自覺回去新置被子。
燕衡知他心中所想,便道:“明日便在這書房置個床榻吧,備着應急。”
這話算是寬慰崔雲璋,告訴他沒有下次。
崔雲璋意會承了話。
鄧钰宸附在謝承闌耳邊小聲道:“四哥,你去崔護那兒吧,我留在這兒。”
他心說,這倆冤家待一個屋子都夠嗆,更别說睡一張床了,一個不留神就打起來都有可能,床上打架他隻能想象畫本裡那樣的。
“不用,”謝承闌掀起眼睛,靜靜看向燕衡,語氣生硬道,“我和王爺睡。”
鄧钰宸嘴角一抽:“?”
這下該輪到燕衡右眼皮跳了。他古怪看一眼謝承闌,蓦地一笑,道:“我以為謝兄該視我如瘟神才是。”
“王爺言重了。”謝承闌好聲好氣道,“王爺該是福星才對。”
鄧钰宸再三确定他倆不會打起來,才稍稍放心去了崔雲璋的屋子。
春不掃漸漸安靜下來,幾個人收拾差不多後已經是下半夜了。
燕衡卧房裡的最後一盞燭火是謝承闌去滅掉的。
謝承闌摸黑回到床上,裹着被子離燕衡老遠。兩人睡得井水不犯河水,就差拿個枕頭橫在中間當三八線了。
燕衡轉個身背對他,合着眼皮懶聲問:“說吧,想問什麼?”
“王爺将我們硬留在這兒,是怕那些人殺個回馬槍吧?”謝承闌平躺着,哪怕什麼都看不見還依舊是睜着眼睛。
燕衡淡聲道:“我看你平日也不是會自作多情的,這會兒怎就開起屏來了?”
謝承闌輕哼一聲,早有所料道:“我可沒開屏,王爺怎麼就知道,我說的讓我們留在此處是為了我們,而不是為了保護你呢?”
燕衡沉默不言。畢竟他嘴上說着人家孔雀開屏,但實際上還真讓人家給說中了。
他身邊有山虎鎮着,現在當然能沒有任何威脅地睡個好覺,他更操心的,的确是謝鄧二人。
主要内外都長了眼睛看着,他沒辦法再調動更多的人手進府,自然也就無法分心去管着兩人。
萬一後半夜裡真有人殺回來,死個謝承闌倒還稱得上得償所願,可這關鍵就在于,鄧钰宸也在其中。
鄧家雖不如解高兩家那般權勢滔天,但在朝中也是牽連甚多,是個不好惹的。鄧栩就這麼一個孩子,真出了事還不知會怎麼收場。
燕衡心想,能少一個麻煩算一個,光是這一堆事就夠讓人頭疼了,他實在無心應付。
他不打算和謝承闌聊這個話題,于是扯話道:“再不問我睡了。”
“我确實有想問的。”謝承闌不和人兜圈子,“你知道是誰的手筆?”
燕衡:“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王爺一眼就能看出那些人的來曆,若是心中沒數,斷不會道出來。”
“不知道。”燕衡頓了片刻,又道,“但是不難猜。”
謝承闌轉頭偏向他:“誰?”
“你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