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覺得燕衡先前對謝承闌時有時無的好,也隻是做做表面功夫而已。不,他根本沒覺得燕衡對謝承闌好過。應該是——相對的和諧,隻是表面功夫。
謝承闌掐着信封,有些難以置信地放緩聲音,不知道問誰:“不在意……嗎?”
不一定吧?萬一是出什麼事了呢?
而被認為出了事的燕衡,不久後,咳咳嗽嗽地換上了稍厚的衣服。
他低頭随手束發,任由崔雲璋給他佩玉飾,吸了吸鼻子道:“這天氣怎麼說冷就冷。”
“今年秋老虎不兇,讓你懈怠了。這都快深秋了,王爺也該習慣了。”崔雲璋道。
燕衡不置可否,别臉咳嗽兩聲:“東西呢?别耽誤了進宮。”
“半吊子就在院子裡候着。”崔雲璋猶豫擡頭,“其實我覺得,你現在看着病氣挺足了,也沒必要再用藥。”
“他眼睛可比你尖。”燕衡不冷不熱,甩出這一句就出門了。
崔栖靠着院裡的秃樹,見他出來起開身動了動。燕衡攤開掌心,她先是伸手,又後悔似的往後一縮,道:“還是那句話,建議停藥。”
“不采納,”燕衡屈了屈手指,“給我。”
“之前我和師傅讨論過你的情況……”崔栖捏緊瓷瓶,語氣緩了緩,“你不聽我的,總得聽她的。”
“先前就拿她壓我,”燕衡拉下臉,語氣凝重,“現在人都死了,還拿她壓我。”
崔栖惱了,一個白眼後把瓶子重重扔給他,頭也不回地走了,有些憤憤的:“誰想壓你?誰壓得住你?上輩子欠你的。有事别找我了,愛咋咋。”
燕衡依诏去了禦書房。之前燕晁出事後,他和燕徏去過一趟,兄弟倆陪燕衢說了幾句偏私的心裡話。
折了這麼個兒子,燕衢心裡自然難受,但難受那一陣後,更多的,則是無所謂了。這麼大個國在他肩頭上壓着的,他是在沒心思處理自己的私事和情緒。
相比之下,更難受的該是燕晟,不是要死不活的難受,而是抓心撓腮那種。畢竟燕晁沒了,燕衢膝下兩兒一女,他作為唯一有資格對那個位置動心思的,理所應當該是下一任東宮,但謝稔禾肚子裡有燕晁的種。
所以好多事情,燕衢都往後推了。
這些事都是經曆了這麼幾個月才形成的局面,此次燕衡入宮,倒不是為了這些瑣事,而是為了高平柳進宮一事。
燕衢言道高平柳年後就要動身。算起來,燕衡沒兩月就得準備北上了。想到他連年都過不成,燕衢特地貼心地下旨讓解太麟招待招待,讓他在庭州也過個好年。
給招待都是屁話,燕衡心裡很清楚為什麼這除夕宴定在解家而不是高家祖宅。和上次一樣,這次燕衢依舊派了解霁安和高平琛跟着他。
燕衡倒也不反對,反正山高路遠的,兩人鬥鬥嘴打打架還能添個樂子。
走前,燕衢還故作關心地詢問了他身體狀況,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燕衡知道,他不想讓自己好過,從小就知道。
隻能說當了帝王的人就是不一樣,能把自己僞裝成徹頭徹尾的賢兄。自己則成了那個一直長不大一直無理取鬧的小人了。
出了禦書房,燕衡還順道去看了看崔婧,母子倆聊了好半天,他才回去。
秋陽懸挂卻沒什麼暖意,看着熱乎,實則一點溫度都沒有,隻起到一個為紅牆添色的作用。
燕衡獨自身穿過狹長甬道,路過春和殿時,不自覺目光朝裡一瞥。本來隻是心裡作祟,卻不曾想寬敞殿堂裡還真有人。
是謝稔禾。彼時她就坐在窗戶口裡邊,手上還拿着一朵純白的木槿花。
燕晟早就搬回府了,現在這地兒就是謝稔禾的。不出意外,從此時到老死,她都會安頓在這兒了。
她見了燕衡先是一怔,手上的木槿都随之頓了頓,回過神後,她微笑颔首,以示招呼。
燕衡雖然臭着個臉,但點頭回應卻也不含糊,冷淡的臉龐平添幾分肅謹。
見他身影消失,謝稔禾才轉回頭,繼續插花。給她遞花的鄧钰宸被剛好被窗戶擋住視線,好奇地撐起身子:“稔禾姐是在和誰打招呼?”
“元安王。”
鄧钰宸身子一僵,慢慢坐回去,苦哈哈問:“稔禾姐什麼時候和他這般熟稔了?”
“先前……先前殿下殁時,他請了一位大夫來替我把脈。”謝稔禾随口道,“那大夫有些本事,開的安胎藥——
“安胎藥?”鄧钰宸眉頭一緊,語氣警惕起來,連花都捏緊了。
“放心,方子給太醫都看過,見過的還誇這方子好呢。”謝稔禾回憶着,發自内心地笑了笑,“我沒搬進來前,那位姑娘還經常來看我。所以你看啊,我如今雖身子重,但做起事來卻比其他孕夫人輕巧不少。”
鄧钰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道:“還有這事?我怎麼不知道。”
“我當不是什麼大事,也沒同你提過。雖然都說這位元安王蛇蠍心腸,手段殘忍。”謝稔禾想了想,打心底道,“但我瞧他,不似傳聞那般不堪,倒還算個心腸好的。”
“哈哈……”鄧钰宸幹笑兩聲,搓搓花枝想了想,卻也無從反駁。
謝稔禾說得好像沒錯。
他怕燕衡,一來是因為謝承闌,那兩人仿佛總是鬧不愉快。二來是他上次給人把鷹吃了,他怕燕衡追究起來誓不罷休的氣勢。
但說到底也沒為難過自己,再加之鄧钰翀那件事,他對此人是有隐隐的佩服。可那些偏見聽多了,就覺得真有這麼回事了,他和燕衡相處起來多少有些拘謹。
難怪謝承闌總是向自己打聽此人,說不定兩人真處出什麼兄弟知己情了?
那上兩次謝承闌信中的問話,此次便有的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