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媒不敢當,隻是……”謝承翟搓手一笑,又挪挪屁股湊近,“隻是想問問王爺歡喜哪樣的?或者有沒有心儀的姑娘?我同幾個朋友,好為王爺留意留意。”
燕衡沉吟不語,好半晌,才笑着歎氣,滿是為難道:“說到這個,實不相瞞,還真有一個。”
正當謝承翟要追問時,屏風後面忽然一陣響動。他注意力陡然被吸引過去,皺眉盯着,一動不動。
燕衡也怔住,反應過來後即刻輕咳一聲,若有若無敲了敲桌,不在意道:“想是本王用來喂鷹的兔子不老實了,不必大驚小怪。”
其實是被擠成薄餅的謝承闌豎耳朵時不自覺撐了撐身子,将床榻都撐出去半寸,他登時僵住不敢再動了。
也是這麼一擦身,在僵持的動作下,他瞥見床背挂着的一幅畫。
山水遼闊,新燕江邊啄泥,雲松之上,還有什麼振翅高飛的鳥。謝承闌想湊近看清,但動一下床榻就發出吱呀聲響,不得法,隻能愣赤赤呆住。
他隻知道,從畫面墨迹看來,應該是有些日頭了。
那邊謝承翟才打消戒心,眼神暗戳戳的,奇聲詢問:“王爺說的可是何人?”
燕衡低頭笑笑,歎聲道:“那個人,就是你謝家的。”
“什……什麼?”謝承翟驚愕張嘴,眼睛瞪得圓不溜秋,大腦飛速運轉解析這句話。
就是謝家的,那要麼是自己的親姐姐謝秋禾,要麼是宮裡那位寡婦謝稔禾了。也沒聽說過燕衡有好人妻的癖好,所以他理所當然地以為燕衡說的是後者。
就連謝承闌聽了也這麼以為。
不過他這麼認為的依據僅僅來源于——燕衡莫名其妙幫謝稔禾的那一系列舉動,從燕晁死後再到燕钺的出世,乃至自認識以來對自己的耐心和好意,估計都是愛屋及烏……
“這……”謝承翟神色尴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倒是把自己架到一個進退兩難的地步了。
燕衡瞅準時機打了個哈欠,又支着頭一副困乏模樣,閉眼招了招手,百無聊賴道:“本王乏了。”
“那那……那我先回去了,下次得空再來探望王爺。”謝承翟忙不疊拱手脫身,多的話一句不敢說,擦了擦額角冷汗,扭身快步就走。
燕衡緩緩睜眼,坐直身,朝着緊閉的門縫不明一笑。直到确定連風聲都被關在門外後,謝承闌才沉着臉出來。
他直勾勾盯着一臉從容的燕衡,臉色難看,抿唇片刻:“燕六你真是……”
“我怎麼了?”燕衡歪頭瞧他,裝傻裝得像模像樣。
“你别想了。”謝承闌捏拳垂手,有些憤慨,“燕晁活着時不可能,死了就更不可能。”
燕衡懶懶起身,像是不屑于和他計較,可錯身擦肩那一刹,燕衡又停下腳步,偏頭附耳道:“謝兄這誤會可就大了,我隻說心儀之人是你們謝家的,你就以為我說的是你姐姐?焉知我說的不是你呢?”
許是被這一陣耳旁風吹的,謝承闌耳朵蓦地竄紅。他腦子嗡嗡響過後,才找回神智,他差點忘了,燕衡慣會胡言亂語。
比起燕衡嘴裡說的那些,他以為,還是自個兒的猜測來得可靠一些。
“燕六,你……”謝承闌咬咬牙,欲言又止,拳頭捏得越發緊。
不知道憤怒他觊觎謝稔禾,還是惱羞這一通胡話,又或者摻雜了别的什麼。
燕衡怕真把人惹急了還得給他順毛,于是退身拍了拍他肩膀,無所謂道:“我就随口一個打發他的借口,你這麼認真做什麼。”
但謝承闌的肩膀始終蹦得緊,這樣的話并沒有讓他松懈,反而什麼心裡東西撲空了。
他心頭被别扭情緒占滿,好像,似乎,他對燕衡口中“随口”這個答案也不滿意。
燕衡毫無所覺,背着手哼着曲兒就要出門,準備去密室裡練練手,卻不料剛一開門就和迎面而來的崔雲璋撞上。
兩人面面相觑。
燕衡狐疑:“你怎麼又回來了?昴兒呢?你沒送他過去?”
崔雲璋喘了口氣,道:“我讓崔欠送過去了。”他左右看看,“半吊子呢?”
“不知道。”燕衡如是說道。
說起來,自從上次把崔栖氣走後,她已經大半個月沒來給自己診脈了。
“找她做什麼?”燕衡奇怪,上下打量他一眼,“你生病了?”
“不是,舅……安國公找她。”崔雲璋指了指自己額頭,“被砸了個窟窿。”
“怎麼回事?”
“今日朝會,群臣為立太子還是立太孫一事起了争執,相互吐口水,高殿之上熱火朝天,你指我我指你的,跟北市菜市場似的。更有甚者,撸起袖子就要開打了。”
燕衡捏緊門框,臉瞬間拉下來,壓着眼睛,連帶語氣都變沉了:“舅父表态了?”
千說萬說總歸不會是自己,這一點燕衡比誰都清楚。他這麼問,隻是想知道,除開自己,崔向舟會向着哪一頭。
燕晟?還是燕钺?
“沒有沒有。”崔雲璋擺擺手,“皇上被吵得心煩,抓起本奏折,本是想着随手一擲打斷這局面,結果手一偏,砸到他頭上了。”
“……”
“皇上給他遣了太醫去的,但他不想和宮裡的人牽扯過深,就沒要。”崔雲璋搖頭感慨,“無妄之災啊。”
燕衡放下心來,道:“不知道崔栖上哪兒去了,你去找找,找不到就随便派個大夫去吧。”
将崔雲璋打發後,燕衡負手就要往外走,可轉念一想,又想到什麼頓住在門口。
他側首乜一眼老實乖覺的謝承闌。
“說起來,要是以後燕钺繼位,倒是能平天下聲,為你正名。”燕衡轉回頭,闊步邁出去,“不過真等到那時候,你我估計也都兩鬓斑白了。”
“白鶴已經入都鋪路了,過兩日,我讓山虎送你一程。”燕衡懶洋洋的長聲調裡似乎還夾雜着一絲歎息,背對着謝承闌也足以讓他聽清,“能見的都見了,就别再待在王都了。”
謝承闌追出去兩步,又停下,覺得腳步沉重追不上去了,隻幹望着他背影,語氣毫無起伏地問道:“一定要離開,是嗎?”
“是。”燕衡斬釘截鐵說道,愣了愣才又恢複步調,“等他們都将你忘了,我再幫你見到該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