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衡還是點頭,一言不發。
謝承闌分開身,握着他肩膀,輕揉了揉他下眼眶,注視他道:“好不好?”
燕衡吸了吸鼻子,不自主抽抽兩下,還是沒能開口。謝承闌就俯身親他唇,舌尖撬開一點。
“說話。”
“好。”燕衡捧着他臉,額頭相抵,聲音雖低落,但這一聲回應總歸是有了不同于心死的情緒,“我要去巫州,找山虎昴兒。”
“屆時,咱們一起。”
天将亮,謝承闌才回到自己那處住宅。他走了多久,鄧钰宸和白鶴就在他屋子裡等了多久。
見他負傷回來時,鄧钰宸還驚然不已。
“上哪兒惹的?”鄧钰宸翻了翻他胸口,“被發現了?”
謝承闌臉色沉沉,道:“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鄧钰宸神色一凜,咂舌兩秒:“四哥——”
“你早知道他是去送死的,但卻不告訴我,邝凡、何硯,你們都瞞着我。”
白鶴沒清楚狀況,一旁比劃着,卻又沒人顧的上他,他隻得候在一旁,時刻準備拉架。
“王爺他……”鄧钰宸深色幾變,想要問卻又難以開口。
“如果他死了,”謝承闌苦澀道,“你讓我怎麼活?”
聽見這個回答,鄧钰宸也不知該不該松口氣。
“若我昨夜告訴你了,他就不用死了嗎?你不知道他的性子嗎?就算你去大闖皇宮去劫囚,死在了一塊,之後呢?”鄧钰宸有些惱,說話也急,“走到這一步我們已經犧牲了太多太多,多少人期待着那個結果?臨安王、何硯、邝凡還有手底下多少出生入死的兄弟們,甚至遠在萬裡外的高柳崔栖,你對得起誰?四哥,這世上不得已的事太多太多了,沒有絕對的對錯。事已如此,追悔還是追責,都沒用了。”
謝承闌啞口無言,隻得苦笑兩聲:“你說得對。”
他什麼都做不了。哪怕他得知了那個消息,他也改變不了燕衡的想法,更不可能去阻止燕衡的抉擇。
那樣的兩難情況下,他想替燕衡選擇。可那太自私太自私了。他也恨那樣的自己,唾棄那樣的自己。
就算最後一同赴死了,剩下那麼大一個爛攤子,沒人能收拾得了,這段時間他們的努力,将盡數功虧一篑。
他和燕衡忙活了快一年,為的不是這個結果。
所以鄧钰宸說得對,這樣的結果,已經是天命給出的答案了。
剩下的,他該去争一争了。
他遣散了兩人,自己關上門來。想起何硯塞給他的那封信,便拿出來準備細讀。
那信封花亂無序,是無數經文組成,一看就是從經書上撕下來的。隻有「予吾妻」這三個字,是不同于經文的血紅色。
那幾抹痕迹很淡了,能看出是最後添上去的。
謝承闌拇指留在那三個字上,摩挲好久好久,才做足準備打開。
裡面依舊是一片血紅。
「摯愛吾妻,謝歸雁啟見,
一别數日,再見已隔陰陽道,不知這家書将于何時見世。
吾死後屍身必毀,吾妻有心,便揀些信物去往吉州,葬在莫夫人墳旁,立無字碑。若哪日吾妻忘卻這段塵緣,傍在她旁,不至以被作野墳。
二十餘載曆遍生病死、愛别離、怨憎會,終别塵世。愛恨嗔癡皆化為煙燼,吾之餘生無願無求,但得吾妻福壽雙全、喜樂無憂。
血墨将盡,千言萬語無以得訴,切望吾妻展顔。
思切思切,終無緣再得見一眼。唯此遺物纏吻指腹,代吾眼見吾妻之容。
——夫,崔雲瑄,落。」
短短一張紙,道不盡的思念,裝不完的情意。
謝承闌久久不能回神,攥着信紙,任淚滴落,融開那筆筆血迹。
隻是那個那個落款,不免讓他糊塗,為什麼名字會是……‘崔’雲瑄?
正月初二,年氣兒未散,王都各處仍是煙火漫天,爆竹聲聲。大雪連下三日仍舊不停,瑞雪飛落到各式燈籠上,倒是平添和樂,更顯盛世太平。
誰都不會想到,這樣的和諧畫面下,皇宮内已是暗流湧動。
燕晟和燕徏叔侄倆在禦書房裡,對着一盤棋,絞盡腦汁。
燕晟執白,正盯着棋盤,思索該落到何處。一邊想着,嘴上還不得閑。
“朕以前怎不知,皇叔的棋術這般了得。”
燕徏笑笑,緊跟着落下一步,道:“皇上過獎了。”
燕晟看着棋局,有些不悅:“朕好像……要輸了吧?”
燕徏正要謙讓幾句,那殿外候着的洪巳便踩着急切步子進來。
洪巳大氣不敢喘,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燕徏,像是在傳遞什麼,很快又恢複如常,道:“皇上!刑部來人,說有件事要請皇上拿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