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頭看了一眼明晃晃的日光,明遊陷入沉默。
半刻鐘前他還在修真界,那邊是月黑風高的夜晚,本來以為魔界該是一個畫風,誰能想到魔界不光有太陽,還這麼亮,一副盛夏的熾熱。
明遊在原地沉默了很久,一步、一步、又一步,慢慢挪到樹蔭下站着,一動不動地看着足尖前的光影分界處。
這會兒倒是覺得這幅人軀還有些可取之處了。
死了太久,地府當然是沒有太陽的,隻有陰沉沉的暮色。來到落陽大世界後也大部分時間遇到的都是多雲天,像這樣紅日高照的鬼天氣很少,如果遇到,也基本都在日出之時尋到陰涼處了。
猛不丁地被太陽突然劈頭蓋臉地暴曬到,這還是頭一回,有種要灰飛煙滅的驚恐湧上來。
直到移到樹蔭下了才想起來,他現在有人軀,就算沒有人軀,地府神官也不可能被太陽曬死。
但是指腹不經意地撚了又撚,明遊磨了下牙,有種……化身羿神,彎弓射金烏的沖動……
不知道是不是怨念太重,太陽都有些頂不住了,雲層飄過來,恰好擋住了明遊所在那座山頭的光亮。
神識探出,尋了個背陰的山洞,四周沒有生靈的氣息,明遊邁出樹下,下一刻已經出現在了不遠處的山洞裡。
撩了下衣擺,席地而坐,這才慢悠悠地取出天機閣拿到的地圖,除了大緻的不完整地形,還有兩幅畫,畫的是普通魔兵和高等魔族的形象。
兩個類人生物,好像沒有上一世見過的獸型?那是……幼年體?
魔族以強烈的情緒為食,不僅僅是負面的暴虐與恐懼、仇恨這些,極端濃烈的愛意和大悲後的大喜也是他們的食物來源,但是魔族相對人族,由于整個族群的“畫風”過于奔放自由,他們反而沒有多麼濃的情緒表露,所以魔族一直在遠征,實力強大,但是食物不夠。
明遊看着那個高等魔族用胯衣欲蓋彌彰的開裆褲,和低等魔兵的短裙褲衩子陷入了沉默。
他不接受這個穿衣風格。
魔族沒有膚色歧視,五顔六色什麼色兒都有,最多的還是麥色皮膚。
雖然多次進階後雷劫給他鍍了一層挂不掉的白,但是明遊對膚色接受很好,甚至想給自己塗成黑皮,光膀子也不是不可以,雖然沒有大部分魔族高聳的肌肉身軀,但是也沒瘦成麻稈兒,肌肉他還是有的,但是!但是!但是這個開裆褲還是過于前衛了!
擡手捏了捏山根,難得的趕到了頭疼。
知道你們魔族風氣開放,但是也用不着鮮明到這個程度,已經和沒開化的野獸差不多了。
仔細琢磨良久,直到太陽離開了頭頂逐漸西斜,明遊也沒想好要不要搞這個見不得光的造型。最後還是決定先将地圖收了起來,反正記得差不多了,先去找個地方打探一下,搞清楚有沒有可以替換的形象,順便找找魔尊的位置。
出了邊界後明遊不好暴露山上的靈氣,幹脆裹了一身陰氣,又是黑漆漆的鬥篷遮住了全身,随便找了個方位前行。
在暮色四合時看見了城池的影子,那灰撲撲的城牆立在前方平原上還挺顯眼的。
明遊沒有貿然靠近,四下察看了一圈後随便拔了路邊的魔植編成手環繞在手上,擋住了手腕上的紅繩,也給身上靈氣再加個保險。
靠近之後遠處看着就小點的身影清晰起來,也有不少像他現在的形象差不多,鬥篷裹着的,但是身上魔氣還是挺明顯的。
直到明遊看見旁邊一架獸車裡做了個身材差不多的青年,稍微不動聲色靠近以後發現對方頂着一張稚嫩的少年面孔,明遊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不會在魔族,他這個身高體型,都是未成年吧?!
年紀已經作古的崔某人難得的開始懷疑起了人生,雖然他也不是很想,但是在城門口一圈沒看見任何一個身高跟他差不多的存在之後,明遊默默地,用上了隐匿符。
他可以不要臉,可以丢人,但是不能丢臉。
進了城,四下觀察了一番,明遊在僻靜的巷子裡露出身形,走了欻了出來,第一時間換了身上沒有任何氣息的鬥篷,換上了路邊商鋪裡最貴的玄色鬥篷,然後找了客棧換下身上格格不入的白衣。換成鑲金挂玉的紅衣,面具一戴,人鬼都不愛。
但是化出水鏡對比一番,好像還是和街上看起來不太和諧?明遊随手拉開窗戶,露出一道縫往樓下街上看去,最後發現了大搖大擺在街上走過的妖族。
哦,對了,魔尊他骨相裝不出來,他裝妖族不就得了嗎?
狐、狼、熊……
看過街上往來的妖族以後,明遊決定還是找一個不太常見的妖族僞裝,免得遇上同族後暴露身份。
夜晚的魔族城池比白日裡熱鬧,滿大街燈火通明。
明遊頂着一雙暗紅的眼珠子,腦袋上是棕黃交錯的貓耳,還化了一對獠牙出來,将就吧,貓妖氣息比較淡,又獨來獨往,還脾氣大多暴躁,僞裝起來不費勁。
但是出了客棧,明遊就被白日裡在城門口遇上的那個坐車的少年攔住了。
“喂!那隻妖,你誰家的?”
少年一身小麥色,身上的衣裳看着倒是人模人樣的,要不是腦門上的魔角和一雙魔族獨有的靛青色的眼珠子,還真像是修真界的人族。
“你家大人呢?你哪一族的?”
明遊看着那個趾高氣揚的少年,視線從對方身後四哥人高馬大的護衛山上一掃而過。
“你管得着嗎?”
少年咧嘴一笑,下巴一揚,“你要是換個地方,我管不着,在這西風城,我還就管得着!”
明遊終于知道那股不好的預感從哪來了,“西風少主——承?”
承點頭,但是視線一直落在明遊身上,總覺得這隻妖身上什麼地方很違和,還有點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