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崔判都去了半年了,怎麼還沒回來……”
奈何橋上,一位頭戴冕冠的黑袍男人倚着欄杆,看着橋下流淌的河水問道。
一旁的老婦人發髻上插着一大朵白牡丹,理都不理他,專心緻志地将一碗青綠色的液體倒進金燦燦的大鍋裡,勺子攪動間,鍋裡的大半鍋液體呈現出各種顔色,時而五彩斑斓、時而清澈見底、時而渾濁污黑……
“唉……”
男人又歎了口氣,“笃!”的一聲,身後一隻繡花鞋飛過來砸在後腦勺上。
“姓蔣的,你要是沒事情幹就滾回你的第一殿去,别跟老娘這兒發牢騷,沒空聽你逼叨叨。”
秦廣王頭也不回地把鞋子招在手上丢回去,雪白的手指上修長的骨相顯露無疑,但是臉上一張老臉胡子潦草,目下青黑。
“後土娘娘啊,讓崔颢趕緊回來吧——”
秦廣王向東拜拜,向西拜拜,向南……南方正對孟婆,不拜,向東再拜兩拜,口中念念有詞,“後土娘娘啊,我第一殿不能沒有崔判呐……救苦救難的崔判官,聽見本王召喚為何不應——”
孟霜看着秦廣王發癫,手上攪動的動作不停,良久後冷笑,“你也有今天。”
說完拜拜手,道:“行了行了,趕緊滾蛋,老娘要開醧忘台接收亡靈了,你别在這兒礙眼。”
“唉……”
秦廣王又歎了口氣,轉念想起留在大殿的兩道分身,猛地打了個寒戰,算了,還是去别的地兒逛……呃,看看吧。
看着秦廣王飄走,孟婆大手一揮,空蕩蕩的高台上出現一座纏繞着雪白冥花的拱門,立在大橋上。
門中飄來一道道排好隊的亡靈,穿過拱門後神色從呆滞變得清醒,循着指引來到金燦燦的大鍋前,拱手作揖,然後接過老婦人遞去的一碗湯,這一世的最後一滴淚落在碗裡,無味的湯有了酸甜苦辣鹹的人間味,一飲而盡後前塵忘淨,被老婦人一勺子打到後面,“往前走……”
盛了一碗又一碗的湯,手上動作已經熟練無比,孟霜一邊盛湯,一邊低頭看着鍋裡在她眼裡無形無色無味無實體隻有重量的湯,半晌後拉開嘴角笑了。
又盛起一碗湯遞過去,孟霜低聲道:
“南天門前斬斷情根,從此斷情絕愛的崔判官,無法感受人間情愛,斷絕七情六欲,你要怎麼幫人渡過情關呢?
這可是愛情,不是天下大愛,你有過嗎?”
說完,孟霜掃了一眼上橋的靈魂,這些純白的亡靈,比忘川的冥花還幹淨。
“哎呀哎呀……讓你天天扣我功德,你就慢慢耗着吧,我等着你看你重新找回人性的那一天,我他媽絕對挂個橫幅在鬼門關上嘲笑你,嘿嘿嘿嘿……”
——
身後一陣惡寒,明遊回頭看了一眼,空蕩寂靜的劍冢内連風聲都不存在,隻有路過時偶然引起劍氣震顫帶來的劍鳴之聲。
誰在念叨他?
明遊不解。
回頭看向前方,地上斜插着數不清的靈劍,有的已經腐朽,有的過了千百年依舊嶄新到能當鏡子使。
但是在劍冢内待了三天了,引起反饋的劍不少,但是沒有一把能被明遊握在手上。
幻化出銀白長劍,劍冢突然安靜,連劍鳴聲都隻剩下尚未散幹淨的回聲。
明遊想歎氣……
他本就不是活人,不熟人仙魔三界,他的劍使用本命神器勾魂筆幻化的,與其說握劍,不如說執筆。現在讓他入劍冢挑選一把屬于他自己的靈劍,還說裡面有被封印的神劍魔劍……有什麼用?他又用不了!
要是有魂體能使用的劍,他都進來三天了,怎麼可能一點感應都沒有?!
找了個還算幹淨的黑色大石頭,明遊飛身上去盤腿坐下來,不找了,就這樣吧。
清明宗劍冢内蘊含數千萬無主靈劍,都是曆代弟子留下或帶回的,劍主死亡後,大多數劍靈會循着指引自己進入劍冢等候下一位劍主,大部分劍靈會在等待中耗盡自己的心神,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中。
在這樣一個劍修脾氣硬,劍靈心硬的地方打坐,心裡都帶着一股被動被喚起的激蕩。
非劍修無法進入劍冢,劍心不穩無法留在劍冢。
明遊自覺劍心不夠堅定,便打主意留在劍冢磨砺出一個一往無前的劍心,順便用數不清的劍氣沖刷一身劍骨。
劍冢是個好地方,尤其是對他現在而言。尋找宮雙和康文安的事情明遊交給宗門長老弟子了,進入劍冢前,三師伯告訴他康文安和宮雙已經被公開逐出清明宗,理由是戕害同門,自甘入魔,以及欺師滅祖。
罪名很重,但是靈台一戰,明遊和康文安幾乎毀掉了大半個主峰,隻剩下靈台和一座主殿在落陽的結界中幸存下來,這是對宗門威嚴的挑釁。
明遊出手尚且算是情有可原,但是以詭計和見不得光的手段妄圖控制全宗門,以及助纣為虐,甘願做幫兇的康文安那就是罪大惡極,絕不能姑息!
對于宗門長老們商量出來的處理,明遊沒有任何意見,隻是加了一點遇見宮雙後不要貿然暴露,畢竟連明遊都搞不清楚宮雙現在還有多少手段。
關于宮雙身上那個異界來物,明遊暫且不清楚底細,瞞了下來,換成了一位和宮雙契約的邪修。
這倒是都解釋得通。
但是随之而來的把他塞進劍冢就有些讓明遊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