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在清明宗劍冢上方淩空了三年的紅蓮異象在深夜時分徹底展開,赤紅的光似晚霞一般籠罩了整個清明宗。
三長老走出刑堂,看着遠處正在飛速旋轉的異象,揮揮手讓門下弟子各做各的事情去。
去年招收來的小蘿蔔頭們有的被紅光驚醒,跑到院子裡觀察天上的紅蓮。
入門時曾被告知,那是一位正在劍冢閉關的師兄造成的異象,劍意引得天地共鳴,修為也已經同長老平齊。
本來已經可以授予長老之位,但是師兄拒絕了,隻知道天賦是前無古人的優秀,但是入門一年了,那朵開在半空的紅蓮除了身形越發凝實,根本沒看出來有什麼值得稱頌的地方,直到今夜。
紅霞布滿了天際,連星河都披上了一層朦胧的胭脂紗,整個劍冢所在的小山脈,草木的本色都被掩蓋,隻剩下一片幽暗的紅。
紅蓮徹底綻放的一瞬間,整個清明宗仿佛從初春落入了寒冬,一股從骨髓深處散發出來的冷,籠罩在每個看見紅蓮的弟子身上。
長舒一口濁氣,明遊從入定中睜眼,一雙瞳色腿去了紅邊,變得黝黑,但是如果在光亮下還是能看到,眼睛不是墨色,是深陬(zōu)色,那是紅得發黑。
劍冢已開,擡頭就是漫天繁星,明遊起身,手中還持着銀白長劍,劍意已經顯形,但是長劍沒有任何變化,當然不會有任何變化,畢竟本身就是化形的幻象。
但是餘光注意到,原先座下的墨色大石頭,已經化作了齑粉消失不見。
神情微愣,低頭看了一眼四周圍着他插在地上的數不清的靈劍,有閉目感受了一番身上渾厚的劍意,明遊後知後覺,那是一尊劍道原石,在劍冢浸淫日久,自身帶着數以萬計的劍意蘊含内部,本身就是吸收以及儲存劍意的好東西,現在是被他在一時眼瞎的時候全部吸收掉了。
宗門應該不會找他賠的吧……
算了,不重要。
落陽的小金庫在他身上呢,又不是賠不起。
禦劍飛身離開山脈,落在虛空中,擡頭看着頭頂旋轉的紅蓮,心念一動,将異象收歸體内。
但是下一刻,明遊渾身一顫。
這不是他的業火!
這是……
腦海裡出現一片霧蒙蒙的雲海,遠處雲層中有金色建築群坐落其中,隐約露出一些邊邊角角,但是僅是露出的幾個角,也足以見到那片建築群的龐大精緻。
“天地自有其運轉的規則,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而更改,這是世界存在的基石,你也可以稱呼它為底層規則,一旦動搖,那動搖的不是一條規則,那叫基石,是世界存在的根本,世界會崩潰。”
他坐在雲上,有女子的聲音響在他耳邊,風帶來墨色的甲胄進入餘光,女子的聲音铿锵有力,帶着溫和的笑意。
“造成一個世界崩潰的罪過,可比神仙動凡心要嚴重多了。那真的是灰飛煙滅都不為過。”
“為什麼跟我說這些?”
“我”坐在雲上,頭也沒回地問。
“哈哈哈哈……”
女子突然大笑,随後道:“我剛從司命那過來,我看見了我的結局,還不小心看見了你的。”
“我”說:“司命管不了神官的命運。”
她卻道:“司命是管不了,可天書管得了啊,不隻是天書,就連月老那裡都有你的名字,你的下場我看着不如我痛快,比我慘烈多了。”
“我”沉默了良久後,問:“靈華,你是怎麼死的?”
“修為耗盡,元神消散,魂飛魄散。”
“那我呢?”
“你确定要知道。”
“知道和改變不是一回事。”
“好吧……你活着,以一種不被你現在認可的方式活着,于天地同壽,失而複得,得而複失,最後封心鎖情,與……融合……永不……除非……永無蘇醒之日。”
“這麼一對比,你是挺痛快,元神消散的那一刻,靈華仙君想做的事,做完了嗎?”
“當然。”
“啧。”
“哈哈哈哈……”
——“轟隆隆”驚雷響起。
明遊回過神來,他好像看見了他剛入天宮,剛考取到神官的時候的事情?但是靈華仙君這個封号——不就是死在太虛秘境金鈴山的那位嗎?
原來他們認識?
地府無晝夜之分,他分不清時辰,不記得時間的流逝,往事早被忘得一幹二淨。
曾無意間聽孟霜提過他曾經在南天門斬斷情根,還用這件事笑話他良久,被他扣掉了30個功德。現在想起來的這件事應在斬情根之前,說起來,他為什麼要斬情根?
唯獨這件事,是真的半點都想不起來。
這朵誕生在劍冢的業火逐漸與他從地府帶來的那一朵融合,造成的沖擊也就讓他回想起了這一點東西,甚至随着兩朵業火的徹底融合,他記憶又變得模糊,連剛剛想起來的東西,也在逐漸忘卻。
秉持着被忘記的就是不夠重要的的理念,明遊沒有去理會這段突然冒出來的記憶,但是業火進入神魂的那一刻,他好像是模模糊糊中感覺到了什麼東西的缺失,不對,不能說缺失,隻能說有個地方空空蕩蕩,幹幹淨淨,可它本不應該這麼空蕩,這麼幹淨。
像是神隕時的寂滅,一切歸于虛無,急需填充新的東西,但是那個地方徹底封死,什麼都裝不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