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遊轉過頭瞥了一眼身後的廢墟,藏鋒君最後一絲神識,已經在日出時分消散殆盡。他想知道的消息已經知道了,付出的代價隻是對于一絲似是而非的話保持沉默,任由對方坐實所有猜測,然後走向連《生死簿》都留不住的死亡。
《生死簿》是規則,規則都留不住的死亡,是除了當世記載,連時間長河裡都撈不出來存在的消亡。
一場交易,給自己的繼承人鋪路。
藏鋒君亮出鋒銳時,倒是也有些魄力,雖然他還是不喜歡這個人。
明遊對着身側單膝跪地的玄暮亮出了手上的劍,劍身為此世唯一的白澤骨所化,上面帶着玄暮熟悉的氣息。
“師父……”
明遊看着玄暮,道:“藏鋒君遺言,玄暮聽令。”
“……在。”
“即日起,任命玄暮為新一任天機閣閣主,令旨所至,規則所達,不洩天機、不染紅塵、不沾因果,立于天地之外,觀天地、觀人心、觀世事……自今日起,萬族城天機閣,避世,百年為期。”
“天機閣閣主玄暮,尊令。”
明遊收回劍,握在手上,白澤骨攜帶天地規則,無法被收入儲存空間,也不可能收進内府。
把别人的骨頭塞進自己神魂裡叫什麼事?
那可是一隻白澤的骨頭。
禽獸本獸。
明遊掃了一圈四周安靜垂頭伫立的天機閣弟子,握着劍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大門,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空蕩蕩的萬族城。
天亮了,雷電停下了,結界再次收起來,那些藏在家中的百姓修士,也都會沐浴着晨光走出來,開始他們新的一天。
停在城門下的陰影中,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纏繞着紅繩的長劍,明遊沉吟不語。
他們開始新的一天,他呢?他像是個被遺落在曆史中的故人,在時間的沖刷中忘卻了過往的一切,以眼前一畝三分地為自己打造目标,日複一複地活着。
或許,是活着吧?
他是怎麼死的?
他哪裡記得啊。
要不是時不時還要在一些後來神官陰差們搞出來的叫“文件”的東西上簽字,他幾乎都快忘了自己還有一個叫“崔颢”的名字,好幾次簽字的時候把自己名字寫成了“判官”,被姓蔣的嘲笑了很多年。
離開萬族城,一路向着荒域直接撕開虛空走。
宮雙的下落有了,在荒域,一個接近混沌的地方,她在煉化劍心,找到宮雙後就能找到康文安,這是藏鋒君的原話。
荒域……混沌?
混沌邊緣煉化天道化身的劍心,明遊對宮雙身上那個異界的東西産生了點點興趣,能知道這種苛刻,古老但是沒有後遺症的煉化之法,不得不說,這個東西還是很有些來曆的。
稍微有那麼一點點好奇了。
但願它配得起他的好奇。
練虛境的修士一日千裡,橫跨虛空更是大大縮減路程和時間,隻是多耗費了一點靈力,但不要緊,他靈力多了去了,要不是規則隐隐在壓制他,他現在立馬渡雷劫升到連續三重都沒問題。
算了,一想起這件事,就算有對比,落陽大世界的天道還是很令人讨厭。
明遊在一處荒涼的地方停下,身後裂縫逐漸閉合,最後消失。
山川,河流,荒草,枯木,看起來毫無生機,像個被遺棄的地方。
他這是到哪了?
就地算了算方位,明遊一臉惆怅地換了個方位趕路。
記錯時辰了,看錯了天象,走錯了……
最後一次走出裂縫,落在一片竹林上,腳下踩着彎曲的竹子停下腳步。
明遊握緊了手上的劍,垂下的紅繩在清風中随着竹海翻湧,劍身上金色的流光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這是他身上唯一的亮色。
看見了。
屬于天道用規則手搓出來的劍心,在他眼裡簡直是比夜裡的圓月還要亮的指路标,明遊擡頭看向前方起伏的山川。
攥着劍的手背上凸出了青紫色的經脈血管,隻有這唯一一處小細節透露出一夜過去了,他的心緒也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平靜。
白澤生而知之,這一次,他算到了多少,又看到了多少?
取自己脊椎為他煉化出這一把劍,是因為看到了什麼?
明明不知道原因,但是看到這把劍的時候,明遊有一個念頭在腦海裡越想越清晰:
接下來,他不能再動用勾魂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