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山脈的狼藉峽谷,落陽帶着明遊找到了最近的清溪,在明遊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猛地擡起腿就是一腳,給人踹進了水裡。
“撲通!”的落水聲後,明遊在水潭裡撲騰了兩下,然後站了起來,手上還抓着一條無辜的倒黴魚質。
把小魚丢開,明遊寒着一雙眼擡起頭,某個人仗着修為高,不知道是已經跑了還是刻意收斂了氣息,視線裡已經沒了人影了。
明遊抹了把濕漉漉的臉,在水裡浮着四下掃了一圈,沒看到人以後有些洩氣地開始脫掉衣服。
也不隻是他自己嫌髒,就算是用了好幾遍淨塵訣依舊有種血腥氣還裹在身上的不适感,但是就狗日的上腳踹就有點過了。
明遊在心裡碎碎念開始問候落陽全家,落陽卻已經撕裂虛空倒了山脈外面的一處山巅上。
腳下是色彩駁雜的山川綿延,身後是綠草茵茵,頭頂是藍天白雲,但是落陽臉上是前所未有的肅穆,這個時候立于高處一覽衆山小的落陽真君,才是有了劍君之名的淩厲。
“出來!”
落陽頭也不回地喝道。
風吹過山巅,草葉與衣擺飛揚着,垂在身後的長發随風揚起,遮住了冷若寒星的眸子,待清風停下,在落陽身旁多了一抹很難以察覺到的氣息。
山巅上,出現了第二個人。
落陽神識罩在山巅上,但是直覺告訴他他身邊有人,神識卻找不到對方的蹤迹。
出現這種情況,要麼對方修為高他太多,要麼他哪裡出了問題。
落陽不想希望是第一種,哪怕讓他承認自己有問題,也總比有什麼他不知其存在的東西在跟着他和明遊來得讓人能接受。
落陽轉頭,看着空無一物的虛空,眯了下眼,“你是誰?”說完頓了下,又道:“或者我該問,你是什麼東西?”
旁邊微弱的氣息沒有回答,隻是又在存續一段時間以後,轟然消散,就像從未來過一樣。
落陽心提了起來,沒有!他的神識落在整座山上,但是就像對方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邊一樣,對方怎麼消失的他也無法發現。
若不是那股令他心悸的氣息他的身體記住了,心跳還沒恢複下來,他甚至會懷疑是他自己疑神疑鬼想多了。
修士的直覺是很準的,無論吉兇、也無論因果,這都是天地饋贈的“靈”感。
落陽的直覺就在告訴他,對方沒有惡意,但是這種看不見、摸不到的存在本身就很令人懷疑了。尤其是直覺告訴他,對方站在他身邊的那一刻,那種頭皮發麻的戰栗感令他汗毛都豎起來了。
但是相對的——落陽擡手按了按胸口,窒息一樣的悶痛,是在峽谷看向明遊的那一眼,一模一樣的痛徹心扉的感覺。
上一次出現這種感覺,大抵是在他會想起所有上一世的記憶的時候——明遊剝下自己一身劍骨,将他屍身送入不知道什麼地方,又在戰鬥後死于康文安之手,他明明就在旁邊看着,卻什麼也做不了,眼睜睜看着明遊渾身浴血地倒在廢墟上合上了眼睛。
那種無能為力的愧疚與悔恨,在他前往荒域的一路上,一直在侵蝕着他的心智,要不是還有明遊神魂有損的蘿蔔在前面吊着,讓他清醒着去查清楚明遊這一世身上出現的問題,他險些在明遊“破殼”以後将他永遠關在玉蘭坳裡,任何人都接觸不到任何存在都傷害不到他。
萬族城,魔界、太虛秘境、月牙山……他欠了明遊的,是他誤了明遊上一世的修行,本該是早早飛升的逍遙道的天之驕子,偏偏被他拖累,最後在仍年少時便隕落。
真是半夜裡都不敢閉上眼睛,必須時刻監-視着明遊的心跳和呼吸,确定他還活着,活在他面前的程度。
落陽将事情往前回想,最終停留在明遊接觸到的那多石蒜花上。
朱紅的石蒜花,長在陰涼潮濕的地方,但是開在陽光下。凡人将這種花譽為死亡之花,因為第一個發現他的人是在墳地裡看見的。
但是奈何這花長得太美,被人移栽到了陽光下,一點點培育出不同顔色,便不再被人談之色變,甚至若是有人在野外發現它,會松了一口氣,有石蒜便證明附近有水,花色越豔麗便說明所處的地方陽氣越重,代表着安全。
落陽揉了揉眉心,臉上無甚表情,眉眼晦暗。
這一世,沒人能動明遊,哪怕他死了,也别想在他死後動他!
一瞬間戾氣深重的心緒亂了靈力,爆發的威壓轟然壓塌了整座山。
好在山上并沒有生靈,隻有草木,僅有的鳥雀也都在落陽帶着威壓落在山上時一溜煙兒地跑掉了。
落陽淩空而立,看着倒塌的山峰,深吸一口氣緩慢地吐出來,将心裡的暴戾壓了下去,也将那股心驚肉跳的恐慌壓了下去。
反手撕開一道漆黑的裂縫,按着手腕上的紅繩一步邁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