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海面,明遊在一處沙灘上落下,腳下是松軟的細沙,不遠處有高大的棕榈樹聳立着。
明遊回身看向月老,道:“你回一趟荒域,把神像搬過來,我要用它做陣眼。”
月老想起那尊金光閃閃的秦廣王神像,嘴角抽搐了一下,道:“會不會太過顯眼?”
明遊挑眉道:“香火他收到了嗎?”
“收到了吧……”月老說着陷入沉默,好吧,用來打通和地府的通道,還真沒有比那尊神像更合适的陣眼了。崔判官的《生死簿》和勾魂筆也可以用來充當陣眼,但是他們蘊含的能量比一座普通的金身強大太多了,一放出來肯定瞞不過此界的仙人境大能,到時候判官的身份免不了受懷疑。
月老想了想後,揮手從袖中放出他的“徒弟”,道:“去把秦廣王的神像帶來。”
說完青年身後出現一處流光溢彩的漩渦,青年頂着一張喊含笑的臉,轉身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明遊磨了下牙,臉上不動聲色,但是實際有些郁悶,要是他能動用神力,哪裡用這麼麻煩?甚至連陣眼都不需要。
傀儡去了荒域,明遊帶着月老繼續往清明宗趕路,路上放出了飛舟,直接坐在甲闆上打坐。雖然過不久他不需要靈力了,但是在事成之前,該做的樣子還是得做。
月老站在窗棂後面,手上端着一杯茶水,眼神有些感概。
粗枝大葉又心狠手辣的崔判官啊……變化可真不小。
可他自己知道他身上發生的變化嗎?
他入世救世,曆經幾世,可他自己也在潛移默化地被這個世界影響、改變、馴化着……
鬼神崔颢,一直以來他看祂更像個鬼,如今倒是有了幾分神的模樣。
月老淺酌一口茶水,垂下眼眸,看着盞中舒展的茶葉,有些走神。
在如今的明遊身上,他好像看到了……當年的無情劍崔由。
幾分相似,幾分融洽。
可崔由那一世的下場,可不怎麼好啊。
無情有情,大愛無疆。
或許萬年前的悲劇,萬年後還得重演一遍?
……
飛舟行進不如他們自己飛的快,但是勝在穩定,不會發生靈靈力不夠被迫停下來修養的問題。
明遊周身萦繞着淡淡的靈力,但是其實并沒能入定成功,反而是腦子裡亂糟糟的一團,心虛起伏不定。
受到天道制約的影響,明遊是實打實地一點點修煉到今天的,雖然尋仙問道是中原人的傳統了,但是直到真的進入地府接觸到修仙者之前,他真的是從未聽說過這個體系,如今自己體驗一遭也總是像隔了一層什麼。
入道之初明遊就感覺到了——他不可能有正常飛升的那天。
天道對于他這個“外來者”似乎是又愛又恨的,是時不時坑他一把,又時不時幫他一把。但是總體來說對他還是優待的。畢竟他能通過正常途徑走到練虛境就能看的出來了。
哪怕是天賦如落陽都沒有在三十歲前進入練虛境的地步,他是古往今來第一人,往後也不會再有。相對而言的,他的進階和落陽的飛升之路是連在一起的。
他進階越快,落陽距離飛升和隕落就越近;他進階越穩妥,落陽這一世在人間的時間就越長。
他能一次次撥動時間返回最初,也全靠天道給他開了後門。
特權無疑是很大了。
所以在練虛境以後,明遊每每入定就像是重走一遍人生路一樣地回顧自己的經曆,特他很能接受。就是這一次,多多少少有些不一樣?
明遊走馬觀花地看到了落陽的修行。
他尚未“出生”的那幾百年裡,落陽的修行。
明遊看到那位氣質溫和的長者将還是小孩子的落陽帶回來,賜予對方道号和身份,教會對方修行;
也看到了落陽跟腦子抽風一樣地時不時走神發呆,然後在擇道的第一日又哭又笑地一劍入了逍遙道,而後在戰場上劍走偏鋒,差點走火入魔的關頭強行自己把自己拉回來自行感悟了逍遙劍法;
明遊還看到了那位叫寡緣的師伯祖,那一身女裝比他師父看起來都像個淑女,一身灑脫和妩媚,修行天賦極高;
明遊還看到了他一直想不通的一個地方,就是在宮雙擅闖玉蘭坳的那一日,落陽的确是第三次抽風沖進來一袖子抽飛了宮雙不假……
明遊腦子裡冒出來一個有點駭人的猜測——落陽不會有上一世的記憶吧?
天道殘缺已經殘缺到這種地步了嗎?時空輪轉還給對方保留記憶?不至于這麼坑他的吧?
飛舟在山脈上落下,消失之際兩道人影安穩伫立在樹梢上,看着底下的松林,明遊背在身後的手抽了一下,他突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