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朵朵在仙師席待不過多久，噔噔噔地蹦進雲瀾弟子席，黏到沈欺身邊。

毛絨絨的小樣子看得衆仙兩眼發直，當然，還是不給沈欺以外的人碰。

面對弟子們的期冀眼神，雲朵朵咬咬牙，爪爪一揮，貢獻出小堆零食，以示雨露均沾。

宋既白率先活了過來：不給碰又怎麼了？靈寵親爪給他們送吃的！他又可以了！

雲瀾隊伍吃吃喝喝一陣，下輪術試即将開始。

萬象試，也是群仙試的最終一試，在亥時樓拉開帷幕。

沈欺步出隊列，上場前，将雲朵朵往蔚止言懷裡一塞：“照顧好它。”

“好，疑是放心去吧。”蔚止言笑道。

沈欺走了，蔚止言回頭就把雲朵朵拎到一邊。

雲朵朵敢怒不敢言，回以控訴眼神：白發美人說好的讓你照顧呢！

蔚止言視若無睹：“朵朵，你真的胖太多了，聽我的，多動一動吧。”

司晚歇明眸望來，目測雲朵朵體形，含蓄道：“真是長大了些。”

“！”雲朵朵不敢置信，眼睛瞪得像銅鈴。

蔚止言笑着再補一刀：“依我看，繞九天攬月台跑十圈就很好，怎麼樣，朵朵要不要試試？這樣是不是非常照顧你？”

你是惡魔嗎？！

雲朵朵猛虎落淚，拽着海棠美人的衣角哭唧唧。

沈欺負弓進入賽場，各門參試者雲集，其中稱得上面熟的，有九舜仙宗楚霈、驚鶴山房陳寐、長陵十六宮的面具人……此外，盡是素昧平生的仙。

萬象試時辰到，亥時樓入口關閉。主試仙官發令，衆人眼前齊齊一黑。

視野亮起時，沈欺身處一間客舍之中，室内獨他一人，其他神仙不見形迹。

窗外芳草萋萋，落英缤紛，綠樹青山帶晚霞。

半空勾勒數段文字，落進沈欺眼裡：

“陶氏一族乃修仙氏族，世代居于桃源鄉。

閣下受陶氏家主之邀，旅居桃源鄉。今日清晨，陶氏家主急尋閣下議事，據家主所言，其預感一天後桃源鄉将有滅族之禍，懇請閣下為其查明真相。”

“請參試者自行調查桃源鄉，一天内找出陶氏滅族真兇，并阻止其再犯殺孽。最快完成者，即為萬象試魁首。”

琅環壁劃分成二十餘塊，以呈現每個參試者的動向。場外可以清楚看到，參與萬象試的神仙們分别被送到桃源鄉不同方位，領到的試題大同小異，一律需要破解一日後滅族的預言。

作為群仙試收官之局，一場萬象試，網羅衆多仙術要點，考察方式每每花樣頻出。

雲上書院未能在單項術試超常發揮，至今和雲瀾府并列總分第四。翻盤機會隻剩萬象試，雲上書院急得急得拉來琅環院首，打探道：“院首閣下，今次的萬象試，究竟如何一個考法啊？”

“此次萬象試，選用琅環院最新設造的比試樣式。”琅環院首撿着能說的說了，“虛構一則情境，其中各人有各人的角色，參試者身臨其境，面臨同等任務。”

“萬象試對其行為不做限制，但凡不違仙道、不逆角色特質，皆可憑自身心意行動。首先達成任務之人，視為取勝。”

雲上書院由此懂了：“借故事之假，修萬象之真。琅環院構設之思奇巧，我等實乃拜服！”

雲瀾仙師席，蔚止言越看，熟悉之感越濃厚：“這萬象試……琅環院是在幻境裡作了個話本子？”

司晚歇：“确是極相似。”

蔚止言能想到話本，熟讀天下話本的沈欺焉能想不到。萬象試是座幻境，和雲瀾登仙樓的試煉關卡相似，差别在于萬象試融入角色情節，比試的過程，相當于在話本裡解謎。

時限一天，對照現實的一個時辰。

沈欺搜尋了一圈房間，枕下墊着本小劄，是他這個角色親筆寫下的手記。

手記詳細記載了桃源鄉當地曆史風俗，陶氏曆代擅馴靈獸，而桃源鄉風土宜人，堪當靈獸生長的寶地。陶氏定居桃源鄉後，與靈獸依存共生，憑借獨門的馭獸本事，逐漸名揚修仙道。

從手記來看，陶氏避居世外，族人心性友善，百年不曾樹敵，無法想象他們會與誰結下仇怨，招緻滅族之禍。

滅族預言出自家主之口，沈欺帶上手記，去尋那位陶氏家主。

桃源鄉對家主請來的仙長極盡尊敬，有問必答之，沈欺沒費工夫找出家主宅邸，見到了家主本人。

陶氏家主是個年近不惑的男子，正值壯年的修道者，看上去竟氣色虛浮，全靠着座椅支起身體。侍從端來一碗湯藥，黑不見底，家主一飲而盡，才勉強有了氣力開口：

“仙長恕罪，鄙身染沉疴，無力出門相迎。”

沈欺瞧見座椅後一扇古雅屏風，畫的是靈獸嬉戲林間，題字陶氏主。家主歎道：“十年前的拙作，仙長見笑。近年鄙記事愈差，已是許久不曾提筆了。”

與手記裡描述相符，現任陶氏家主先天不足，多年來一直依賴特制的湯藥調養。

沈欺提起那則預言：“家主緣何認為，桃源鄉一日後将有滅族之災？”

“因為一個夢。”

“昨夜鄙自噩夢驚醒，夢中桃源鄉一夜消亡。”

家主唯恐沈欺不信，聲色凝重，“雖說是夢，醒後不祥之感深重不去。鄙平生從未遇此般真實夢境……那絕不隻是夢！”

萬象試說桃源鄉大禍在即，從旁印證了陶氏家主的預感。沈欺道：“誰人可能危害陶氏，可有眉目？”

家主：“鄙實在不知。”

沈欺：“既預感桃源鄉有難，為何不告知族人前去避禍？”

“陶氏安居桃源鄉逾百年，千百靈獸離不開此地，假使桃源鄉明日當真遭難，陶氏隻可守，不能逃啊。”家主盡全力站起，道，“不瞞仙長，旅居桃源鄉的二十餘位仙長，鄙皆已前去一一叨擾，隻盼庇護我族化解此劫！”

……二十餘位仙長，約莫就是各個參試者的角色了。

侍從又奉來一碗湯藥，周邊藥臼裡殘留着未完全搗碎的藥材，能辨認出陀地花、延蘭仙草等物，确是劑甯神補靈的藥方。

從陶氏家主嘴裡沒問出更多消息，沈欺告辭前，家主喝完湯藥，終于透露了句有用的話：

“仙長，我族擅與靈獸相處，憑借馭養靈獸立足修仙道，若有人意欲加害桃源鄉，會不會在馭獸之法上做手腳？”

桃源鄉大大小小十幾座靈獸園，鹿園占地最廣，郁郁青山成片連綿，林間鹿鳴呦呦。

參試者似乎都循着馭獸這條線開展搜尋，靈獸園附近神仙來來往往，鹿園裡遇見楚霈，沈欺和他一在山腰一在山腳，正好免了搭話的由頭。

沈欺勘察完鹿園，并未察覺不妥。山間起風，巍巍古樹飄落幾片青葉，他踏過地面落葉，取道下山。

楚霈遠遠眺望山頂，時機難得，本想找沈欺交談一二，趕不上沈欺匆匆步履，眼看沈欺從鹿園背面離去。又一批參試者接連進山，他憾然放棄，緩慢徘徊鹿群間，繼續走訪鹿園。

靈獸園搜了個遍，一無所獲，人人空手而歸。複至阡陌屋舍探聽，鄉間隻有陶氏本家居住，近期徘徊桃源鄉的外人，不出例外全是參試者，而陶氏鄰裡祥和自得，氏族内部絲毫看不出異狀。

桃源鄉日上中天，比試氛圍逐漸焦灼。

雲上書院弟子杯弓蛇影，恨不能盤查每家每戶揪出蛛絲馬迹；上峣弟子驅動搜邪法術覆蓋整個桃源鄉，顯而易見，小看了萬象試出題人的路數，法術毫無響應。

九天攬月台，二十餘幅畫面一覽無餘，不管看哪一幅參試者的場景，挑不出桃源鄉中反常。旁觀的各門弟子交頭接耳，小聲讨論起來。

“仙主，可有看出什麼嗎？”長陵十六宮領隊仙師挪到長陵仙主邊，說道。

長陵君托了托面具，才道：“有點蹊跷。”

上官留意扭頭，以蔚然的非人心思，和他總喜歡神不知鬼不覺往雲瀾府外跑的見識，沒準已經見微知著：“蔚然……？？”

蔚止言唇角翹起，笑容名為溫和實為沉迷，看沈欺那塊琅環壁看得聚精會神，對外界呼喚充耳不聞。

得，上官留意叫了個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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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欺在桃源鄉走動了陣，陶氏馭獸之法代代親傳，編修馭獸書譜流傳于後。每個陶氏族人自小研讀書譜，由德高望重的長輩集中教導，經家主考校合格後，方有資格踏入靈獸園。

他适時流露出對書譜的興趣，侍從透露道，馭獸書譜不允出借，族人要看的話，隻能前往藏書閣。

陶氏藏書閣有族人把守，見沈欺是家主邀請的仙長，痛快放行。

藏書閣有人捷足先登了，那人衣飾素簡，踮腳去夠書架最頂層的書冊。背後驟響輕微的腳步聲，那人吓了一大跳，身體直挺挺地栽進書架，帶倒了整排架子。

他伸展手腳尋求平衡，原意是止損，實際變成了四肢撲騰，後果更慘烈，藏書掉落滿室，好些書撲了出去。

沈欺甫進藏書閣，本本書籍橫飛而至，直接打飛了他的手記。

手記和藏書的外頁相像，這下埋沒書堆裡，徹底混在了一起。

一同埋在書裡的還有始作俑者，陳寐笨手笨腳地爬起來，完全忘記了師姐告誡的要維持形象，道歉連連：“對不住對不住，把這裡給弄亂了，我現在就收拾好，不耽誤你調查的！”

他彎腰一本本地把書撿回去，手忙腳亂的，沒幾下就累得滿頭大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