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記得他是斷機試魁首，沈欺道：“你不用仙術麼？”

“除了蔔算設陣，别的我不太會。”陳寐眨巴眼睛，把底透了個幹淨。

沈欺：“……法陣呢？”

“對噢！可以畫一個恢複原樣的陣。”陳寐鋪開布陣的星象盤，抓着陰陽筆搗鼓了一氣，遺憾放棄，“靈石沒帶夠，陣圓不起來诶。”

陳寐把布陣套裝抛在腦後，接着撿書去了。

“……”驚鶴山房大師姐看得直捂臉：陳寐啊陳寐，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啊！

陳寐不會憑意念操縱物品的仙術，沈欺是不能。

沈欺在雲瀾習得的“仙術”，實為依托現成靈氣發揮的法術，雖神似仙術，遇到靈氣稀薄，便受限無法模仿——桃源鄉是萬象試之中的封閉幻境，靈氣無迹可尋。

手記掉在書堆底下，沈欺隻好跟着一起撿書，邊查閱藏書内容，也許能檢索出有用之處。

陳寐淚汪汪：“仙友，你人好好噢！”

沈欺：“……”

斷機試魁首，單純過頭了吧。

拜看話本的經驗所賜，沈欺查找内容的速度極快，翻書即過，不需第二遍。陳寐撿幾本書的工夫，沈欺已經翻完了整整一排。

藏書内詳盡記載了桃源鄉馭獸之法，從書籍本身到其中内容，并無可疑的痕迹。

把所有藏書放回書架，沈欺取到了手記。撿回來的還有本一模一樣的冊子，沒有書名，應該是陳寐的手記，沈欺交給陳寐：“你的手記。”

“手記？我的？”

陳寐沒接，他迷茫了：“我沒帶手記過來啊。”

沈欺碧瞳一凝，看向塞得滿滿當當的書架。

——他手裡的這本無題書，是憑空多出來的。

“我記得剛才書架是滿的，不多不少剛剛好……”陳寐看了看沈欺，又看了看書架，細想過後，一股冷風竄入腳底，“哪裡多出來一本書？！”

沈欺打開無題書，以陳寐完全看不清的速度從頭翻到尾，陳寐心裡慌兮兮的，挪着碎步挨過去：“仙友，你看出什麼了嘛？”

“沒有。”沈欺道。

這本無題書仍然是本馭獸典籍，見不到任何怪異。

“啊？”陳寐有些失望，莫名冒出來的書，原以為會有線索呢。目光轉到書架上，他道，“那秘密會不會藏在書架裡啊，我來找找。”

沈欺合起無題書最後一頁，翻轉過來，回到正面。

多出來的書，原本看不見摸不着，在它出現之前，應該被存放在一個看不見觸不到的地方。

陳寐進來時不見這本書，中間發生的變故，是陳寐碰倒了書架……以及，他沒布完的那個陣。

書架有人碰撞難免，不會是真正誘因。

隻可能是陳寐布的陣，無意對藏書閣産生了影響。

沈欺對陳寐道：“藏書閣若是有個隐藏的法陣，你能破開麼？”

聽到法陣，陳寐來勁了：“好的！我試試。”

方才他光顧着看書了，沒注意别的，此刻用星象盤推演一番，陰陽筆直指藏書閣四角，虛虛畫出繁雜筆觸，待線條交織，牆壁上真的亮起一個隐秘法陣。

陳寐總算拿出斷機試的魄力，陰陽筆龍飛鳳舞，轉瞬将那法陣撤掉。

隻見書架背後那面牆壁往後退了數寸，露出一整面隐藏在壁中的書架，上層缺一道縫隙，無題書放進去正合适。

“仙友真聰明啊，要是我也像你一樣聰明就好了！”

陳寐高興得完全忘了比試争奪名次這回事，幫沈欺檢查壁中書架。藏起來的書全是無題書，陳寐幹勁十足，結果誰知道這些書又是馭獸要訣，高深了些而已，旁的壓根找不出一點毛病！

“不就是普通的書嗎？為什麼要藏起來啊。”陳寐上下左右掃視藏書閣，“難道是藏書閣放不下了，才收起來的嘛。”

沈欺目光逡巡過壁中無題書，不置一詞。

但凡藏起來的，定是不願讓人輕易看到的東西。

這些書一定有問題。

觀試席各家仙門群情激動，雲瀾府和驚鶴山房這兩人誤打誤撞的，終于找到桃源鄉的第一處不對勁了！可惜比試内外無法聯絡，否則幾乎想馬上通知自家弟子趕緊去藏書閣。

“所以這些書為何藏着掖着？這不還是講馭獸的書？”

“呃，我竟覺得那個陳寐說的有道理了，藏書閣看着是逼仄，沒準就為了省地兒呢？”

“不可能吧。”

“但看起來真挺尋常的啊……”

連雲朵朵也看入迷了，短腿蹦啊蹦的，欲找個好視角。司晚歇把它抱起來，側首道：“蔚然，你覺得如何？”

“看起來尋常，”蔚止言雙眼片刻不離那道天青色的影子，似随口道，“那便别看了？”

沈欺站在書架前，無論怎麼看，所有無題書看上去都沒有半分異狀。

“看上去”。

萬象試包羅種種法術，本身就是一個幻境。

所謂幻境，是障目試考察的術法，即虛假之相。

何來虛假？因為幻境并非改換現實，而是欺騙五感，高深的幻境，甚至能欺騙靈識。

萬象試是一重幻境，假如這重大幻境裡，還有一重障目呢？

障目扭曲的不是外物，是對外物的認知。既然無題書是藏起來的秘密，它便是真實的，被迷惑的，是看見它的人。

沈欺閉上眼，徹底封了視覺。

他不再看無題書，隻憑借靈識去感知。

——果然，忽略障目的假象，他才真正看清了無題書。

琅環壁畫面中，沈欺遽然睜眼，翡碧瞳底劃過寒星，面色陡沉。

陳寐如法炮制，窺破真相後連退幾步，驚慌道：“這、這些是什麼？好可怕啊。”

衆仙好奇得心癢癢：

你們到底察覺了什麼啊？！

無題書記載的真實内容确是馭獸，但根本不是靈獸靈鹿！書頁畫滿了一種長相詭怪的生靈：人面，四肢伏地，無手掌腳掌，取而代之的是猙獰利爪，長尾尖利。那般人面生得令人無端悚然，怒睜的雙眼隻有眼白，尖嘴占據了半張面孔，幾乎裂到耳朵根，探出猩紅長舌和尺長的獠牙。

長成這樣是兇獸無疑，然而陳寐風物課爛得出奇，說不出這東西的名字。

沈欺緩緩道出兩個字：“魇魔。”

“！”

九天攬月台舉座皆驚。

魇魔，乃是魔界兇獸，有高低之分，低階魇魔人面獸身，高階魇魔可化人形。魇魔喜食活物，依靠吞食對手提升修為，其性情之兇暴，在魔界尚惡名遠揚。

“桃源鄉有人偷偷養魇魔？滅族和它有關系？可是上峣仙友什麼魔物也沒搜出來……”陳寐迷迷瞪瞪的，叽裡呱啦說了一串。

沈欺：“藏書閣布有法陣，那麼他處也會有。”

桃源鄉隐蔽法陣幹擾，故而上峣仙宮搜邪無果。

同樣的，無題書設了障目幻象，那麼……其他地方是否也有？

手記映入眼簾，沈欺阖眼，靈識探了去。

竟真有了新發現。

目之所見的手記并不完整，手記隐藏了前幾頁，記錄着十年前，陶氏家主曾收養一個幼童，帶回桃源鄉悉心照料。

除去參試者，現今桃源鄉未有外人，家主收養的幼童去了何處？

陳寐猶在苦思，沈欺回身欲走。

鑒于陳寐幫他破了藏書閣法陣，離開前，沈欺提示道：“回去看手記。”

陳寐聽話地跑去找自己的手記了，那邊上峣弟子探尋到藏書閣法陣動向，朝藏書閣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