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孩拉住了蔚止言的衣角,聲音帶着哭腔:“請先生幫幫我好嗎,嗚……小堇不見了!都怪我沒有照顧好小堇,她身子不好,萬一、萬一被妖魔抓走了……”
說着說着,小女孩“嗚哇”哭出了聲。
女孩是環湖書院的學生,至于小堇則是不應谷方藥師家裡的小女兒,自幼體質孱弱,還不到送進書院的年紀,讓方藥師小心翼翼地養在家裡。
方藥師今夜忙得焦頭爛額,請來隔壁的玩伴陪着小堇。女孩徹夜不離小堇身邊,可誰知一道邪氣竄來湖邊,小堇就不見了蹤影。
谷中修士忙于退敵,沒人停下來聽到她的哭喊,小女孩急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仿佛天都要塌了。
“别急。”
蔚止言:“小堇長什麼樣子,和我說說好不好?”
白衣先生的聲音有種安定人心的意味,小女孩平靜了些,抹了把眼淚,說起小堇的樣貌。
“還有這個,”女孩子捧起一對小小的堇色珠花,“先生,這是小堇落下的。”
“好。”
銜雲折輕點珠花,一簇明光躍過。
蔚止言接過那朵珠花,安撫般的對她笑了笑:“放心,小堇很快就會回來的。先回家等一會兒,好嗎?”
“嗯嗯,”小女孩哽咽着,“謝謝先生。”
光芒閃爍,蔚止言追蹤到靈湖對岸,在隐蔽的草叢裡發現了一個女童。
正是小堇,她被一道禁制好好地保護着,枕着一片分外柔軟的蒲草,那片蒲草的銳利邊角給人為地梳理過了,半點不會劃傷了她。
小堇安然地睡着了,蔚止言輕輕将珠花放回她身邊。
……有人提前救出了小堇,并把她安頓在這裡。
救她的那個人呢?
會是孩子們說的那個仙人麼?
月影婆娑,一絲極淡的血腥味浮過鼻尖。
血氣帶着潮濕,是從水面而來。
蔚止言握緊了銜雲折,一路屏息過去,岸邊忽現碩大的黑影。
借着些微月光,他看清了那團黑影的真面目——一具倒地的魔獸屍骨,雙角已經折斷,巨獸軀幹包裹着幽黑的火焰,微弱将熄。
蔚止言神色一肅。
這是源于魔界的惡獸,燎火。
岸邊布滿了淩亂痕迹,燎火屍骨附近寸草不留,兇殺之象仍未散盡——這裡不久前經曆過一場惡鬥。
空中那道血氣淺淡,不是燎火的血,隻能是來自……斬殺了它的那個人。
孤月半彎,岸邊血線蜿蜒,一直延伸到湖水裡,随波滌蕩,沉浸入湖心。
靈湖中央橫斜着一棵大樹,大半樹幹隐沒在水下。聽不應谷的修士說,這是伴湖而生的不知名靈樹,經年累月,靈樹早已失去了生機,再不能長出新芽,隻留下原有的枝葉。
靈樹梢頭殘留着蔥茏樹葉,銀色的葉片揚揚灑灑,月光下銀輝流照,似一層銀羽紗。
銀紗點綴一線朱紅絲帶,那是水中蔓出的隐隐血迹。
蔚止言從水面掠過,撥開湖面飄蕩的樹葉,一彎枝桠橫斜水上,而有個人影就倒在那裡。
那截樹枝一半沉在水中,于是那個人也幾乎是浸在湖裡,黑發散落,有如湖水浣洗的絲緞。他身受了重傷,血不斷地暈開,面色蒼白,一雙眼緊緊閉着,氣息微弱得很。
确實仙澤環身,是不應谷說的那個仙人吧。
溫和靈澤自蔚止言周身逸出,渡去了不少仙澤,那人仍然沒有要醒來的迹象。
蔚止言不由疑惑。
……仙澤為何會不起作用?
傷成這副模樣,快些把他帶回去要緊。蔚止言沒時間猶豫,把那青年扶了起來,他從沒做過這種事情,手法極端地不娴熟,試了好一會兒,終于将他挪起身來。
期間笨手笨腳的,碰到了那人左手上戴着的什麼東西。
是隻樣式古拙的青銅镯子。
好在镯子隻是動了動,沒有掉下來,蔚止言垂首确認了一下,收回目光,不防撞進了一泓碧波。
一雙瑩瑩的碧瞳正對着他,月光粼粼,波光流動。
分不清那流光是湖水,還是他的眼睛。
像是蔚止言的錯覺,那雙碧綠瞳孔裡劃過一道寒意,兩人對視的那瞬間,驟然消失不見了。
那人的面貌讓月色勾畫得朦胧,隻那雙碧瞳,一言不發地望着他。
蔚止言心中無端一動。
仙界有這樣的一位神仙嗎?怎麼他從未見過。
“你……”
蔚止言試探着開口,那雙碧瞳卻又阖上了。
那人體力不支,再次暈了過去,身體直直地摔進蔚止言懷裡。
他渾身濕漉漉的,于是将蔚止言的衣物也染上了水氣。漆黑長發濕透,絲絲縷縷,貼着他皎白的皮膚,也勾住了蔚止言的衣襟。
蔚止言試圖整理一番,奈何以他的手殘絕無可能,雙方氣息反倒纏繞得越來越亂,他無奈放棄了嘗試,艱難地用銜雲挑開掌心不慎攏住的濕發,心緒莫名變幻。
無法形容那是何種變化。
非要說的話,就像一滴微涼的湖水墜入雲間,微不足道,但因天上雲從未遇過湖中水,所以有些無所适從。
蔚止言差些連手不知道該往哪兒放,半摟半扶地費勁了力氣,終于把人帶回到岸上。
不應谷的人很快趕了過來,紛紛說着這就是救了大家的仙人,準備将仙人送回藥廬診治。
蔚止言剛想放下那人,方藥師稍一打量他攙扶那個仙人的樣子,完全不覺得多奇異似的,說道:“既是先生發現了仙人,不如救人到底,煩請先生搭把手,送仙人前來藥廬?”
蔚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