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燃香驚異道:“你是說真的有神仙?”
不怪他不信,人間修仙之道衰微好幾十年,當今世道,連江湖術士都難覓一個了。
宮奴擡頭望了眼,烏雲蔽日,蒼穹生變。
“有的。”他說道。
“那劍仙呢?也有劍仙的嗎?”
“應是有的。”
“如果你說的是對的,”沈燃香将要信了大半,倏然湧起一陣質疑,“為什麼神仙不出來殺掉那個怪物?”
“既然是神仙,為什麼不來救救陛下和我們?”
“也許是,”宮奴沉默數息,才道,“神仙也有不便做到的事吧。”
其後約莫過了四五來天,雨雪交加,天黑不辨晝夜。
宮奴的打算是謀定而後動,每隔一日出去觀望形勢,然後作出逃的行動。
自從皇宮裡變得血氣沖天,沈燃香的障眼法就時靈時不靈,他時而能看見團團黑氣包圍着皇宮,飽含兇煞的惡意。
黑氣最濃密的地方,常常就是那隻怪物現身的位置。沈燃香有種隐秘的直覺,正是那團黑氣的幹擾,障眼法才無法如常發揮。
不借用障眼法,沈燃香的身法比宮奴稚嫩太多了,因此出門打探的任務隻能交給宮奴,沈燃香則是觀察黑氣的方向,提醒宮奴注意避開。
沈燃香也對宮奴說過黑氣和障眼法的事,奇怪的是宮奴竟然看不到黑氣,那段沈燃香倒背如流的障眼法訣,他一段都念不下來。
好在不需要障眼法,他也能輕易地追蹑宮牆之間。他走不得太遠,也無法步出皇宮,否則會引來怪物,哪怕如此,他仍是将外界的消息帶回了太子府。
沈燃香聽話地待在太子府,偌大一座宮殿,活物隻剩下他們二人和一群發狂的獸禽。但有宮奴陪着,他奇異地靜下了心,等宮奴回來的間隙,還學會了自己思索如何擺脫困境。
殺了怪物?不行,他們面對怪物隻有被吃掉的份。那……找個幫手?
武将都被吃光了,還有誰可以幫忙的嗎?還有誰可以……
“祝解憂。”
這個名字一下子叫出了口,沈燃香心頭鼓噪,連日的沖擊拍昏了頭腦,他險些忘記了,怪物在血池裡說過的,沈英檀是讓祝解憂把它困在那裡的。
祝解憂能困住它一次,就能困住第二次吧?
恰好,宮奴回來了。
他說起皇宮内外的近況,言談冷靜如初,然而他道出的那些事,聽來實在讓人心驚肉跳。
皇宮裡的這隻怪物原本會被秘密送至邊疆、用于一舉解決蠻國将士,然而現今,它借着沈英檀的身體大肆捕食活人,百官暴斃,邢國朝堂一夜間陷入癱瘓。
邢國邊境仍在交戰,前線發回的戰報卻如泥牛入海,遲遲等不到朝堂回音。莫說是原定的支援,就連兵馬糧草都供應不及,将士死傷慘重,背後的君王官宦居然不聞不問!
軍心渙散、民怨沸騰,直到皇宮的腐臭氣味濃重得散播至整座京城,百姓聽說了一個駭然的消息:當今陛下大興巫術,結果反受其害,變成吃人的妖怪了!
傳聞愈演愈烈,早就不滿當朝酷烈統治的有識之士怒書一封檄文,起義之師彙集一堂,發兵讨邢。
朝廷不複存在,帝王名存實亡,起義之師一路勢如破竹,竟然直接打到了京城腳下。
沈英檀執掌多年的龐然巨物,恰似一座沙之堡壘,恢弘磅礴,可僅僅是坍塌一條縫隙,一次铤而走險,就全部分崩離析。
起義者兵臨城下,此時的皇宮毫不設防,他們派出的兵士卻一律有去無回,再是勇武的精兵強将,也不能幸免。
他們這才真正把民間傳言當真。
——皇宮裡面,果然有個吃人的怪物。
起義師幾番試探,那隻怪物刀槍不入,他們想了個計策,潛入宮中将火藥埋伏起來,再引誘怪物過去。
計策前半段奏效了,怪物踩中了火藥,炮火掀翻牆垣。
饒是鋼筋鐵甲也要粉碎了吧,潛入的小兵來不及歡呼,顱骨“咔咔”爆裂,身首分家,一隻女人的手捏碎了他的頭骨!
煙塵四散,怪物毫發無損,“她”哈哈大笑着,盡情享用送上門來的新鮮食物。
從此,再沒有人敢接近皇宮。
外面的人開始慶幸,這頭殺不死的吃人怪物似乎走不出皇宮。他們封死了所有出路,甚至将瘋子乞丐流民這類人送進皇宮——隻要那隻怪物有東西可吃,确保他永遠不要出宮就好了。
邢國皇宮,已經被人們抛棄了。
每日每夜,吃人的怪物穿梭于宮中,處處蔓延着殷紅血色,僥幸活着的人度日如年,被無窮恐懼而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隻怕一睜開眼睛,那張帶血的嬌美笑臉就逼近于前。
這裡已經變成一座死城,一座滋生着鬣狗蟲鼠的殺人場。
宮奴言簡意赅地說完,一語蔽之,現在他們前有怪物、後有圍困,幾乎趨于絕境。
但經過數日觀察,他發現每到淩晨,那隻怪物總有片刻的瘋狂,仿佛兩個靈魂在體内拉扯。假如能抓住這個時機,可能有望逃出生天。
不過,這也隻是一絲一毫,渺小到可憐的希望而已。
“我有個辦法。”
沈燃香忽然激動起來,說出他剛剛想到的線索,語速很快:“可以去找祝解憂,他一定能幫上忙的。”
如果國師還在宮中,這一人物無疑至關重要。宮奴點點頭:“我去國師府看看。”
國師有本事困住怪物,應當不會那麼容易地死去吧。
通往國師府的路恰巧是布置過火藥的地方,道路兩旁被炸斷了,平常人要躍過去頗為困難。沈燃香知道去了也是累贅,隻好目送宮奴動身:“你……你千萬小心。”
宮奴應下,背着不知何時被他拿回的銀弓,一個飛身,便又翻出了太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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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離開之後,太子府又剩下沈燃香一個人。
為了躲避怪物,皇宮的燈燭被人撲滅了,宮闱終日沉溺于一片暗沉之中。
昏天黑地之間,一陣陣電閃雷鳴,疾風驟雨冰冷地襲向人世。嘈雜不止的是風雨,過于寂靜的也是風雨,任它呼号大作,四周不複宮人成群的話語聲。
寒風,暴雨,烏雲鋪天蓋地,雷電狂閃,将大地映照得通紅。
沈燃香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
他生出一種錯覺,好像與世隔絕,隻留下他一個人了。
“啊——!啊啊啊!!!”
突如其來的幾聲尖叫劃破雨幕,沈燃香止不住地打了個顫,頓時清醒過來,用力捂住了耳朵。
又開始了。
它又開始吃人了。
……這世上哪裡隻留下他一個人。
這裡還有好多和他一樣躲起來的人,一不小心就會被怪物吃掉啊!
沈燃香再三祈禱宮奴千萬不要有事,咬緊牙齒,等待這陣凄厲的叫聲過去。
慘叫停止了。
沈燃香放下手,心有餘悸地擦了把汗,目光忽然凝固——
一灘血水,從太子府門口的縫隙裡漫了進來,滲得地面一道道赤紅水迹。
沈燃香怔怔地盯着那灘血水,屏住了呼吸——血水裡倒映着一道烏黑的人影!
他終于醒悟,剛才那幾聲尖叫,就是從太子府附近傳來的!此時此刻,那隻怪物……就在門外!!
“砰!!!”
一招兇猛的撞擊,擋在門後的重物撞飛了出去,那道黑影破門而入!
天旋地轉,股股煞氣纏上沈燃香的脖子,将他斜吊在空中。兩隻沾血的手掌迫近面門,當空朝他抓來!
一轉眼,沈燃香五髒六腑全被寒意灌透,可他又喘不上氣,脖子暴起青筋,周身泛起不正常的滾燙。
煞氣攪動,胸前金鍊崩斷,長命鎖掉進了黑暗裡。
這瀕死的一瞬間,沈燃香如同靈魂出竅,黑洞洞的眼球裡僅有一個熟悉卻陌生的人影。
他看到的這個……還是邢國的陛下嗎?
她長着沈英檀的臉,神情癫狂,龍袍染血,嘴角牙縫裡填塞着血沫殘渣,比惡鬼更驚悚。
她的表情殘酷而狂熱,在看着沈燃香,卻不是看他,而是看一隻美味且弱小的獵物。
“陛……下……”沈燃香氣息減弱,流下一滴因痛楚而爆發的眼淚。
“陛下?”
“沈英檀”操着一口詭異腔調,血紅笑臉迫近食物的眉尖:“看好了,我才不是你們的陛下呢。”
她的嘴巴裂成一個可怖的弧度,上颚四顆犬齒伸展而出,張開了血盆大口!——
生死之際,一箭奔來,直貫“沈英檀”腦後!
“沈英檀”背後長了眼睛似的,避開了這一箭。纏困沈燃香的煞氣卻因此松開些許,沈燃香墜進血泊裡,刺鼻氣味激得他惡心不已,恢複了些神識,他大口呼吸幾下,勉強是撿回一口生氣。
血和雨沖刷着他的眼睛,他撐開眼皮,瞧見一張令人心安的面孔。
宮奴走出一段距離,感知到太子府的響動,立刻折返回來,果不其然,是怪物闖進來了。
這比他們預想過的任何情況還糟糕,但他無路可退,俯身攀在牆邊,雙瞳一眨不眨,觀察那怪物的破綻。
——然而怪物沒有破綻。
越是直面它,越是清楚,它的力量根本不是凡間可比。
青年的尾指顫栗一瞬,強壓下胸中驚悸,張弓,連發數箭!
怪物不需要閃躲,弓箭早已在發出去的那一刻煙消雲散了。它惬意地笑着,宮奴看不見的煞氣就悍然而來,猛地把他從丈高的牆上掀落!
青年重重地摔落,沒能射出的箭羽遍地散落。
怪物哈哈大笑,它改變主意了,先吃這個搗亂的大的,再去吃那個小的——挺稀奇的,像大的這樣不怕它的人,人界可不多呀。
“沈英檀”朝青年的方向去了,沈燃香一駭,恐懼終究被别的什麼東西蓋過了,他手腳并用地爬起來,随便從路邊摸出塊石頭,對着怪物砸了過去!
與之同時,一柄尖銳的匕首紮向怪物的犬齒——青年雖然摔在地上折了腿骨,手心仍藏着一把武器。
怪物悠然一哂,石塊與匕首飛來,卻是穿過了它的身體,雙雙打了個空!
它再次變卦,不想和兩隻獵物拖沓,幹脆一起吞入腹中。
一左一右,它粗暴地把獵物們隔空拖了過來,想要捏死他們,好似捏死兩隻螞蟻。
弱小食物被它拎到嘴邊的時候,“她”的瞳孔不慎與一黑一碧兩雙眼睛相對了。
淩晨已至。
“嗬、嗬!”
怪物蓦地發狂了,四肢胡亂舞動,兩手一松,将得手的獵物甩了出去!
它尖聲怪叫,有如承受着某種難忍的痛苦,手腳失去了控制,歪歪斜斜地原地打轉——被它侵蝕的那具靈魂爆發出一絲反抗,試圖奪回對身體的掌握。
……那個女人還沒死!出來壞它的好事!
一個凡人的魂魄,怎麼能存活至今?!怪物嘶聲咒罵,煞氣探入沈英檀魂識深處,撈起來一段靈契。
就是這段靈契保住了沈英檀最後一縷殘魂,每至淩晨,她的靈識便躁動不休。
今夜尤甚。
體内兩重意識來回搏鬥,怪物殺意叢生,催動煞氣切斷那靈契,自身靈識卻是一震!
“啊!!!”
怪物痛得龇牙咧嘴,雙手捂住頭,摳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不行。
這道靈契上,有和皇宮裡一樣的禁制。
它現在還不能破壞禁制,但是……
“快了,就快了。”怪物的表情一下子痛苦,一下子狂熱不已,瘋狂地大笑,“再過幾天,再過幾天……!!!”
它抓撓着頭皮,嘴裡不間斷逸出瘆人的笑聲,東倒西歪地消失在雨夜裡。
那非人的笑聲越來越遠,看樣子,短時間内不會再回來了。
怪物一走,宮奴撐着牆根站起來,急忙查看沈燃香的境況。幸好沈燃香身上不見有傷,宮奴緊繃的神色這才略有好轉。
隻是沈燃香遭了驚吓,此時驚魂未定,思緒仍然陷于剛才那陣瀕死的窒息感,面色青白得很。
陛下被怪物占據了身體,那陛下算不算是……死了?
他們想要活命,隻能殺了“陛下”嗎?
如果,如果殺不死的話,又怎麼能逃出去呢?
沈燃香不着邊際地想着,眼光混沌。
宮奴撿起一旁掉落的長命鎖,往沈燃香眼前晃了晃,示意他回神。
沈燃香甚至沒看清那是個什麼,懵懵懂懂地就接過來。
掌心之物忽然震顫,沈燃香迷迷瞪瞪,發現他已經被宮奴拉了起身。
那個人走在前面,牽着他的袖子,帶他往淋不着雨的屋檐底下走。
手裡那個東西又顫動了一下。
沈燃香摸到熟悉的輪廓,遲鈍地認了出來。
哦,是長命鎖。
……長命鎖怎麼會顫動?
沈燃香垂下頭,長空電光閃爍,他遲滞的腦海裡,一束束刺眼明光乍現。
“這下你可以告訴我了,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你不說我也知道了,他們都叫你沈欺,對吧?”
暗街的那些人說,他叫作沈欺。
“區區一介賤民,也敢以國姓自稱?”
邢國國姓,為沈。
“殿下的長命鎖施有一道秘術,倘若被親緣之人觸碰,它将有所應和。”
——長命鎖哪裡有鑒别親緣的秘術?他記事起就戴着它,小時候沈英檀抱起他時,什麼感應都沒有。
“你身為一朝太子,怎可效俗世之稱。從此往後,你見孤便以陛下相稱,娘親二字,休得再提。”
秘術。
親緣之人。
沈燃香心神劇震,死死盯着這把生來就跟着他的金鑲玉鎖,仿佛要将它看穿。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沈燃香緩慢地擡起眼睛,望見了一道身負銀弓的背影。
皇宮變成這樣,他早就不算是太子府的宮奴了。而且他……
他本來就不是宮奴。
他明明有制服暗衛的本事,還是在太子府待了下來。
他是,為了什麼呢。
許是沈燃香太久不動,青年轉過身來,輕輕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那隻怪暫且不會回來。”
“不用怕。”
那雙冷冷清清的碧綠眼瞳,似一縷沁風,越過垂天雷雨裡稠烈的血氣,沉靜地拂過沈燃香面龐。
沈燃香眼睛莫名一酸,搖了搖頭:“沒有。”
沒有害怕了。
他握緊手中的長命鎖,跟上了青年腳步。
驚心一夜過去,兩人都被澆得濕透,回到殿内,沈燃香自告奮勇封好了各扇門,再去翻出幾件幹淨衣物,還特地多拿了套寬大的錦袍給青年。
這麼些天,沈燃香逐步适應了沒有宮人服侍的日子,雖不娴熟,好說是學會了衣裝自理。等他換完一身,佩戴好長命鎖,青年已經穿戴齊整地坐在案邊。
他沒有點燈,沈燃香端着燭台上前,幽微燭光驅走一隅黑暗,沈燃香看見了他的樣子。
青年身着錦衣,這一刻,沈燃香才明白過往那些零碎的違和感源于何處。
他不像宮奴,不像殺手。
他本該像龍章鳳姿的皇家貴子,而自有一種貴胄子弟罕有的凜冽氣度。
鼻尖嗅到淡淡血氣,混合着一味苦意,沈燃香把燭台放到桌案一角,幾瓶藥赫然擱在那兒。
“你受傷了?!”沈燃香雙眼一跳,着急去看青年的傷勢。
“無事。”青年不動聲色地攏好藥瓶,理了理衣襟。
被怪物從屋檐掀落的那一下摔斷了腿骨,他沒事一般地一路走回來,趁着沈燃香不在,找來太子府現有的藥材處理了一番。
告訴沈燃香,隻會平添無謂的憂慮,因而他草草兩字帶過,好似真的隻是一樁小傷。
沈燃香左右看不出青年的異常,便對此信以為真。
窗外風風雨雨俱與當下無關,這絕境間隙掙來的一刻喘息之機,他隻想先弄清楚一件事。
沈燃香稍稍定神,緊張地咽了咽喉頭,道:
“沈欺。”
驟然叫出這個名字,耗費了沈燃香許多的勇氣,也令青年倏然愣怔。
燭火微微搖動,照映一副碧綠的眼睛。
那一日沈燃香出宮逛廟會,說書人說過,當年盜取太胥圖的夫妻,都曾是皇室中人。
一位邢國六皇子,一位月诏公主。
也是剛剛進屋的時候,沈燃香才想起來,說書人中間還提了一句,彼年那位月诏國的公主美貌如何驚世殊絕,尤以一雙異于常人的碧眸,為世人難以忘懷。
——碧瞳女子,何以出現在他做過的那個夢裡。
顆顆碎珠連結成串,然後大珠小珠砰然墜下,砸落在沈燃香的心房。
一個荒謬的、荒謬到讓他心魂都為之震顫的念頭,因之騰起。
“沈欺。”
沈燃香聽見自己的聲音,飄飄然不知落處,那聲音問道,“這是你真正的名字麼?”
周遭一派靜谧,燭台流下幾滴蠟淚,火光芸芸。
半晌,傳了來青年的回音。
“是,也不是。”
“那,”沈燃香的心頓時跳得極快,幾要蹦出胸腔,“沈庭樹、月深鈴,這兩個名字,你聽說過麼?”
青年眉目間染上微不可見的一道陰霾,一瞬即逝,如同從來不曾有過變化。
他的眼睫微垂,喜悲不顯:“十國通緝,無人不知。”
沈燃香按住心口,滾燙熱意灼燒至唇齒間,他想問的話有很多,他們真的是十惡不赦的罪人嗎,你和他們到底是什麼關系,是不是,是不是……
而我又……
千思萬緒,沖刷得沈燃香眼前一片蒙蒙,終究隻落得一句:“你、你……見過他們嗎?”
“嗯。”沈欺與他說道。
“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