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欺發話後,小組幾人豁然驚醒。選題已是闆上釘釘,為了課業合格,即刻興起一場課業讨論。
大家成為天涯淪落人,宋既白功不可沒,自覺包攬了記錄的職責,往玉簡上題名:淺談仙人獄及誅靈陣之反制要領。
宛頤乍見這一标題,又是兩眼一抹黑,氣到發抖發冷:“這個題。怎麼寫。”
仙人獄!誅靈陣!她寫話本都不敢這麼編!
宋既白辯解道:“所以是‘淺談’嘛。”
“雖然很難,”方堇色往好處想,“反之來說,如果我們寫出來,是不是就能拿到好成績了?”
“理是這個理,”蝶仙跟着暢想了一下,“真能解開這兩樣,别說萬象課第一,我們直接轟動整個仙界,橫着走遍各大仙門不在話下,琅環院還至少得專程頒一個嘉獎才說得過去。”
沈欺若有所思地颔首,仿佛對蝶仙所說提起些許興緻,道:“那便來吧。”
許是蝶仙做的夢過于美好,許是被這三人的盲目自信所感染,宛頤胸口一熱,重拾壯志雄心:“好,一起來想吧!”
要從哪裡想起,宋既白絞盡腦汁,起了個頭:“我們可以分三個篇章。首先,仙人獄和誅靈陣是什麼;其次,它們從何而來;最後,怎麼去解決。”
蝶仙:“步驟是這樣沒錯,可是。”
她長歎口氣。
大家都知道是這個步驟呀,但仙人獄和誅靈陣,這是光有正确步驟就解得出來的嗎?!
沈欺提議道:“先将能寫的寫下來,走一步看一步吧。”
總比無從下手來得好,研習小組一緻同意,宋既白便寫道:“那麼第一步,仙人獄和誅靈陣是什麼。”
方堇色聽講最是認真,當即複述風物課所學:“仙人獄由逢魔谷煉造,正如其名,是一座專為鉗制神仙的獄籠。究其本身,應屬一件法器。”
“誅靈陣古已有之,屬法陣之列。誅靈陣本已失傳,不慎為上代魔君伏鋒所得,仙魔之戰時,伏鋒于迷仙澤設下誅靈陣,仙界幾多神尊慘遭其害。”
沈欺:“這兩者一為法器,一為法陣,又有相通之處。”
蝶仙:“全是用于殘害神仙的邪物。”
宛頤:“害人的路數也像,先把人困進去,讓人沒法輕易逃脫,然後就是折磨吞噬。”
她面露厭恨之色:“哎,我最受不了這些,痛下殺手不夠,還要弄出這樣多陰毒的手段。”
宋既白上交問題時連着寫下仙人獄和誅靈陣,不乏這兩者相似的原因。
“是什麼”還好寫,接下來到為什麼和怎麼辦。宋既白犯了難,把仙人獄給圈起來:“既然相像而又不同,還是一個個來吧,先看仙人獄?”
“距今四百六十五年,為煉成仙人獄,逢魔谷曾經私下擄掠神仙。”方堇色查過方寸天披露的卷宗,其中記載令人觸目驚心,強忍痛心,她道:
“仙人獄以仙靈為飼餌,落入仙人獄的神仙,修行遭其吞噬,仙身不成其形,靈識崩潰,仙脈盡毀。”
“被逢魔谷擄去的仙人……無一個存活。”
幾個神仙齊齊變了臉色。
沈欺眸光一沉。
方寸天卷宗有個遺漏。
其實有一個,掉進仙人獄裡卻活了下來的仙人,留下了一個。
醫仙紀桓。
但也是仙脈盡毀,方寸盡亂。
紀桓在仙人獄裡不過十日,就被折磨成那等慘狀,仙人獄之殘酷可見一斑。
逢魔谷惡行累累,當真死有餘辜,宛頤恨恨想道。平複一陣心緒,她将課業研習往後繼續:
“從方寸天當年的調查看來,仙人獄裡關着無數邪魔血煞,盡是逢魔谷為了鉗制神仙而煉化的。”
“而被仙人獄捕捉的神仙,又會成為讓這些邪肆變得更強盛的養料。”
餘下幾仙先後定下神來,蝶仙道:“破解不破解的先不說,首先得保證能活着從從仙人獄出來。要想活着出來……”
“殺了它們。”突來一個聲音,響徹幾人耳畔。
宋既白懵懵看向聲音源頭:“啊???”
沈欺神色平淡,簡明扼要:“殺光仙人獄之中的阻礙,即可全身而退。”
好思路,然而小組衆人沉默了。
“比如,我是說比如,”沈欺說得太過笃定,宋既白幾乎疑心自己不配做仙,顫顫巍巍道,“做不到這點的神仙,該怎麼辦呢?”
方堇色憂心忡忡:“或是再壞一點的境況,已經落入仙人獄,身負重傷的神仙,又該如何做到呢?”
“……”
殺光仙人獄裡被煉化的邪魔,這是宛頤和蝶仙從未設想過的道路,她們之頭腦因此宛如塞滿一堆鐵鏽,一時竟說不出個所以然。
關于仙人獄的探讨由此進入僵局,換到下一個議題,誅靈陣。
方堇色:“誅靈陣是至陰至邪之陣,假若入陣之人撤走不及,魂魄、靈識、肉身、靈脈……環身所有一概誅盡,故名誅靈。”
沈欺在魔界就接觸過不少法陣,也算學過一段時間仙術課,對法陣之道有所了解:凡是法陣,解除之法皆離不開兩處,陣眼與陣師。
他遂發表破除誅靈陣的觀點:“毀去陣眼,制伏布陣人,誅靈陣即解。”
宋既白再次重重一噎:哇,能不能不要輕描淡寫地說出這麼難做到的事啊。
“法陣都是這個解法沒錯,”宋既白略為精通陣術,道出一個難點,“可是誅靈陣,布陣之法複雜,法陣一成威力無比。别說陷進去的人被誅靈了,連接近它都要冒着喪命的危險。”
誅靈陣之難,越是靠近誅靈陣越是兇險。
陣中人自身難保,陣外之人若想出手相救,則要走近誅靈陣,而後落到同樣境地,從此陷入死局。
方堇色蛾眉輕蹙,有一事拿不準該不該說,隻怕漏去一丁半點有用消息,終是說道:“九十九師尊課上講道,人間有陣師名樂初醒,自辟獨門陣術,甚至鑽研出了一則進入誅靈陣而不受牽制的秘術。”
“樂初醒啊,”蝶仙感慨道,“是那個很有名的陣師嘛。”
“當時為了他,驚鶴山房都想破格收一個凡人入門來着,哪知道還沒動身下凡,樂初醒在人間大開殺戒,被國君給處決了。”
宛頤也有耳聞:“這個樂初醒窮兇極惡,偏偏有一手精湛到可怕的陣術。”
“不隻是堇色所說,除了算出接近誅靈陣的法子,樂初醒還拿到了誅靈陣的一點殘陣,差點就要複原出一個新的!”
“他這一死,創立的陣術随之而去,壞的留不下,好的也沒留下。”宛頤痛心疾首。
樂初醒怎麼就不是個好人,他要做個好人拜入驚鶴山房,她們小組走一遭驚鶴山房就完事了。
宋既白耳聽八方筆下不停,将誅靈陣解法寫出一個梗概,暫無定論的則留空,展示給小組同伴:
“第一步,想方設法接近誅靈陣——接近誅靈陣而不陷入陣中的方法,空。附注,僅樂初醒知,現無人得知;
第二步,制伏布陣人,使法陣停止運轉,以削弱法陣威力,遏止傷亡擴散;
第三步,銷毀陣眼——銷毀陣眼的方法,空。”
宛頤:“我們還要考慮一種情況。”
方堇色:“宛頤師姐,是什麼?”
“萬一遇到不能銷毀陣眼的情況呢?”宛頤舉例道,“打個比方,我在陣眼旁邊放上一城的無辜百姓,作為要挾。”
其餘人:“……”
蝶仙無力扶額:“為什麼你代入惡人那麼熟練啊,宛頤。”
宛頤也不想的,本能使然,做不到忽視而過:“話本裡就一定會遇到這種情節啊。”
是了,沈欺又夢回《西越奇聞》凄慘的結局,著書人宛先生,正是他面前的宛頤仙子。
誅靈陣已然足夠困難,宛頤一句話雪上加霜,研習課業的讨論是徹底進行不下去了。
“百聞不如一見,”僵持間,沈欺忽地揚眉,“我們不如見過仙人獄和誅靈陣,再作商議。”
宋既白一個趔趄:“見?去哪裡見?”
仙魔之戰期間,逢魔谷主重奕命令手下魇魔趁亂下凡,大肆搜刮凡間修道之人,造出仙人獄雛形。後又從仙魔邊境捉去神仙,鬧得仙界沸沸揚揚。仙人獄煉成後,卻下落成謎,不見逢魔谷在何處用過。
誅靈陣,随着伏鋒和神尊同歸于盡而破碎,仙魔之戰過後,誅靈陣絕于世間。
不管是仙人獄或誅靈陣,哪裡還有的給他們見?話又說回來,見了以後——他們還有命回來交作業嗎!
四道驚疑不定的眼光加諸一身,沈欺勾了勾唇:
“——登仙樓。”
雲瀾令當空,一篇源自雲瀾廣集的文章顯形,沈欺讀道:“試煉第三百零七層,比拟仙人獄之境;第一千零一層,比拟誅靈陣之境。”
這文章不是其他,是雲瀾衆多弟子為了将守樓人一舉拉下榜首、嘔心瀝血集大成之作:登仙樓之掃樓指引。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宋既白一拍後腦勺,拊掌大笑:
“我們有登仙樓啊!”
登仙樓既是雲瀾府試煉之地,其中萬般樓層,不乏借鑒各界奇境仿造而來的關卡——仿造的仙人獄、誅靈陣也赫然在列。
宋既白耗時百年掃到登仙樓五千餘層,前面幾千層時隔久遠,他早忘了個精光,經由沈欺一提,才想起來确有其事。
“這樣如何,”沈欺心下有了計較,“我們分作兩路。一路往藏書閣,仙人獄及誅靈陣有關記載,乃至相幹靈器術法,再詳盡查閱一輪;另一路往登仙樓,進入兩層試煉。”
幾人兩兩相看,均是贊同這出布置。
“嗯嗯嗯。”
“好主意!”
“我沒問題。”
宛頤總算看到一絲完成課業的曙光,鬥志昂揚:“看書交給我和蝶仙吧,藏書閣我們去了千兒八百遍了,絕對查得快。”
“絕不放過一條漏網之魚,”蝶仙拍拍胸脯,“翻完藏書閣就去找你們,等我們消息!”
方堇色、宋既白接連點了點頭,沈欺道:“如此,我們也盡快動身。”
事不宜遲,宛頤、蝶仙攜手奔赴藏書閣;另外三人徑直往登仙樓而去。
=====
踏入登仙樓,三人簡單說過三兩句,幹脆地拆作兩方。
沈欺受到守樓人的熏陶,頗具掃樓經驗,獨自一人去到仙人獄那層;方堇色沉迷學業,尚未來得及感受登仙樓的風采,則由宋既白一道帶去誅靈陣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