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屋冷清得很,找不出一樣裝飾品,連牆面都是壓抑的灰色調。家具做工倒是不錯,隻是擺放得太過齊整,看不出活人氣息。
眼看烏霜落往床邊走去,季驚鴻趕緊“诶”了一聲:“等等!髒……”
話音未落他便被放到床上,被褥頃刻被未幹的血漬染得通紅。緊接着,烏霜落俯下身,指尖點抹暗光,從他傷口一一滑過。
額頭,胸口,手肘……
治愈的靈流如清溪,帶着微微涼意,到脖頸的時候,季驚鴻瑟縮了一下,看到烏霜落指面紅腫。他偷偷往上瞥了一眼,對方沒什麼表情,眸色冷淡,乍一看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也不知有沒有消氣。
他在幽暗地底繞圈圈的時候,烏霜落在外邊費盡心機,隻為破那一紙結界。他或許用盡了不知多少方法,賠進了不知多少靈力,生怕來晚一步不可挽回。偏偏無計可施,于是隻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洩憤,最後在原地等待自己的審判。
他等了三十二年,剛剛破鏡重圓,又要面臨生死兩隔的威脅。
季驚鴻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回自己真的有些過分。
傷口在靈流的滋養下漸漸愈合,疼痛也随之消失,季驚鴻低下頭,在一片死寂中倏然開口。
“我知道錯了。”
烏霜落沒說話,甚至沒看他一眼。
季驚鴻叫他:“落落。”
“……”
“落落,烏霜落。”季驚鴻輕輕扯扯他,“你别不理我。”
他臉上還帶着沒蹭掉的血,瞧上去頗為可憐。
這招在過去百試百靈,偏偏就是這回,竟然失效了。
季驚鴻懵了,猛地坐起身,剛愈合的傷口受到刺激,隐隐有重新滲血的預兆。
烏霜落臉色一變:“别動!”
季驚鴻固執地湊過去:“你生氣了嗎?”
烏霜落替他掩上衣服,淡聲道:“重要麼。”
“重要。”季驚鴻認真道,“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該跑到幽暗地底讓你擔心,不該留你一個人在外面,不該逞強受那麼重傷,不該……唔!”
他正一一掰數,嘴卻被人捂住了。
“吵。”
季驚鴻眨眨眼睛,順勢滑下去吻住他手腕。
“那你别生氣了,抱抱我吧。”他委屈道,“我好疼。”
須臾,上方傳來一聲輕歎,烏霜落終于松下緊繃的肌肉,妥協般擁住他。
“最後一次。”
“嗯嗯嗯!”季驚鴻忙不疊地答應,随即又開始翻舊賬,“你剛剛都不理我。”
烏霜落觑他一眼,似乎在問他怎麼有臉說這話。
“和我講講。”他抹去季驚鴻臉上的血漬,“在裡面看到了什麼。”
“一個……祭壇,旁邊圍着四根沒有花紋的柱子,中間的仙隕已經被拔走了。”季驚鴻竭力回想,“我剛開始中了迷陣,在原地兜了好一會兒,破陣後又中了雪女埋的陣,好不容易才跑出來。”
“隻有這些?”
季驚鴻肯定:“隻有這些。”
“知道了。”烏霜落不知想到了什麼,起身道,“走。”
“啊?”季驚鴻瞪大眼睛,“去哪兒啊?”
烏霜落垂眼看他:“知道九層為什麼被列為禁地麼?”
季驚鴻茫然搖頭。
“幽暗地底是後人給的稱呼,幾億年前,這裡不叫九幽。”他頓了頓,“叫蠱幽。”
徹底覺醒魔神血脈後,前世的記憶也在慢慢複蘇,盡管速度很慢,但目前也夠用。
“蠱幽?”季驚鴻皺起眉,“這名字聽起來……”
“嗯。”烏霜落道,“借仙隕把古往今來最窮兇極惡的魔鎮壓,讓他們自相殘殺。待養出蠱王,人族再集全族之力,将其徹底絞殺。”
“那……最後應該沒養成吧?”
“養成了。”烏霜落道,“他殺了所有妖魔,收仙隕為命劍,剛出蠱幽便受到伏擊,拉着所有圍剿之衆死在了這裡。”
“人族後代要臉,特地掩埋這段曆史,改地名為九幽,将剩餘魔族驅逐于此。弱點的放在外面,強點的鎖在九層,借仙隕之力鎮下,沒有靈力的人剛進去就會被怨靈撕成碎片。”
“可我進去什麼怨靈都沒……”季驚鴻突然頓住,“所以它們……”
“嗯。”烏霜落道,“全死了。”
“雲松雪用仙隕幹的?!”季驚鴻猛地跳下床,“可這不是蠱王的劍嗎!”
“原主人死後,它粘上誰的血便認誰為主。”
“走走走,趕緊走!”季驚鴻臉色大變,“雲松雪要是真收了仙隕還得了?!”
他一邊走一邊眉關緊鎖,總覺得漏掉了什麼東西,憂心忡忡:“那位蠱王真的死透了嗎?再發一次瘋豈不都完蛋了……”
“不會。”
季驚鴻狐疑:“為什麼那麼肯定?”
烏霜落面色平靜:“那位蠱王,被後世稱為魔神。”
季驚鴻瞳孔驟然一縮。
魔神。
烏霜落的第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