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袍的騎士列隊,古樸的銅鐘敲響,白色的信鴿翻飛,白鴿掠過廣場,刮起的微風拂過落座者的面孔。
偌大的廣場座無虛席,無數的公民等待許久,等候着這一場好戲開鑼。
雖然雅什城很小,但也不是什麼人都有機會見到三領主,如果有人見到了其中之一,那也是莫大的榮耀,更何況現在可以見到其中的兩個。
在衆人的目光注視之下,紅袍騎士圍繞廣場嚴陣以待,三領主之首的執政官從樓梯拾級而上,騎士長則從黝黑的門洞中跨步而出。
他們在法庭審判台上落座,執掌城邦行政與司法事宜的執政官一敲法槌,鎮守在側的騎士即刻吹響号角,沉悶的号角響徹廣場,鎮住繁雜人聲,隻餘莊嚴與肅靜。
執政官開口:“今日,我們在這裡緬懷大祭司的逝去,同時勢必要将殺害領主的人繩之以法。”
他展開了卷起的長長手稿,一字一句地念着,音調飽滿,情感豐富,無一不在訴說着領主的尊嚴、祭司的重要,雅什城邦如何不能失去大祭司,說到關鍵之處時更是聲淚俱下,令人動容,引起場上聽衆憤慨。
“如果雅什城失去了大祭司,失去了對神明的信仰,那麼雅什城也無法獲得神明的庇護,我們會失去城池的防護,異獸将會破城而入,啃食我們的血肉,惡魔将會從地底冒出,分食我們的靈魂。大祭司的死,不僅是一場悲劇,更是一場災難。”
執政官将大祭司的生死與公民的存亡牽扯到一起,讓所有人都把怒火發洩到那名可能殺死大祭司的人的頭上。
群情激湧,不可磨滅。
但這樣的話,雷米諾已經聽得太多了,聽得他有些厭煩,情緒豐沛的演講穿耳而過,他呆坐在場上,一顆心卻好像被火炙烤,急切萬分。
終于,執政官結束了他的演講,再次敲響那根法槌,看似将嘈雜的聲音鎮壓下去,實際上卻是在激發群衆的怒火。
“把他帶上來。”
号角再次吹響,結陣的騎士成群結隊,把艾忒爾圍在正中,帶着他落座,卻又沒有給他上枷,俨然一副擁護的姿态。
執政官手中的法槌捏緊,他向來看不慣自己的威嚴被冒犯,可又不得不展現領主的優雅與驕傲,這讓他無從發難。
于是,他就将所有的怒火都藏在話語裡,“城邦法律規定,殺人者,絞殺。艾忒爾你可有異議。”
未等艾忒爾開口,就有一道聲音從執政官的身側響起。
“殺人也需要詢問緣由,執政閣下,我恰好查到了什麼。”
是雷米諾。
他遞出一沓厚厚的資料,于此同時,他的親衛也在廣場上分發同樣的資料。
“費格,伊諾,達蒙……包括艾忒爾,這十三個人都是大祭司在就任七十年間收養的孤兒,他們的出生日期分别是一年中十二個月的月圓之夜,而前十二個人都在他們成年的那一天死亡、屍骨無存,大祭司對此解釋為是他們自不量力被魔法反噬而死,但在他們死後,原本已經有衰亡迹象的大祭司卻又變得生機勃勃,枯竭的信仰重新填滿猶如活水。”
雷米諾說:“我在大祭司的房間裡發現了密室,密室裡又有将活人的生命轉變為力量的黑魔法,所有的事情都在證明一點。”
他頓了頓,看向已經生出愠意的執政官,繼續說了下去,徹底揭開雅什城領主的虛僞面紗,“殺人應處絞刑的應該是大祭司,而不是本該是受害者的艾忒爾。”
執政官冷笑一聲,他沒有與雷米諾争執,反而轉身,高聲向廣場上的衆人說,“大家聽見了嗎,大祭司為了雅什城邦的安危,居然犧牲了自己視若親子的學生的性命,他那個時候又該有多麼無助,多麼悲傷,難道現在的我們,還不能理解大祭司的一片苦心嗎。”
雷米諾的一番話,完全成為了執政官的助力。
群意本就沸騰,他們不關心被大祭司所殺死的十二個人,反倒是感謝大祭司的狠心,這才讓他們保持了七十多年的平靜生活,如今,有人打破了他們的平靜,這怎麼可能不讓他們不為之憤怒。
“殺了他!”突然,有道聲音從沸騰的人群中冒出,緊接着一發不可收拾。
“殺了他!殺了他——為大祭司報仇!”
人聲排山倒海一般湧來。
執政官高高在上的眼神掃過場下,衆人的情緒盡在他的掌握之中,随着他的節奏而動,這讓他因為大祭司的死而産生的異樣情緒平定下來。他的眼神掠過身側的雷米諾,同為領主的騎士長脫離了他的掌控,執政官的心中已經生出了更換領主的想法。
最後,執政官深棕如雄獅的眼睛落在艾忒爾的身上,之前被藏藍色攪亂的心神穩固下來。
勝券在握,成敗已分。
雷米諾的手裡還抓着那一沓十二人的資料,他的心卻越來越涼,他擡頭望去,隻見激動的人群與燦爛的陽光,那陽光燦爛得刺眼,但是陽光再怎麼燦爛,也沒有辦法撫平他心底的涼意。
突然,雷米諾撞進了艾忒爾的視線裡,熟悉的藍色喚起雷米諾的回憶,那是昨晚在私牢中的另一番對話。
*
在幽深的私牢中,燭火微微,隻照亮了一方角落,映出艾忒爾融于深夜的烏黑長發。
雷米諾心思卻不在這裡,“我知道我問你這個問題并不合适,但我必須問你。”
艾忒爾:“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