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紙飄蕩着,落進了艾忒爾的手心。
魔鬼的契約向來不詳,萦繞着的黑暗魔法腐蝕人的心靈,但艾忒爾毫不在意,他攤開那張紙,一人的罪狀赫然列在上首。
由紅墨水寫上的名字張牙舞爪,依稀能看得清它勾勒的字母——卡納斯。
這張魔鬼的契約紙上記錄的是卡納斯的罪狀。
‘1182年,威勒城邦中十三名公民無故遭人殺害,經第二執政家族審理查明,連環兇殺案的的兇手是一名來曆未知的男子,案件事實清晰明了,兇手已被多隆監獄城收押,刑期終生。’
在看清上面的字迹之後,卡納斯反而不是最激動的那一個。
湊在邊邊角角的威勒陡然跳了起來,他一把搶過那張魔鬼契約,兩隻手同時用力,想要把它撕成兩半,但是即使是經過巨力扭曲,羊皮紙仍舊毫發無傷,反倒是代表地獄的暗黑氣息已然攀上了威勒的手腕,将他的手臂勒得發黑發紫。
“唰。”
卡納斯奪過記錄着自己罪狀的的羊皮紙,把它攥在自己手心裡,一臉古怪地看着威勒,“唔,我不明白,該激動的人應該是我吧?”
艾忒爾隔着水晶摁住威勒的肩膀,“冷靜下來。”
威勒掙紮着,“不!我冷靜不下來。”
艾忒爾加在威勒肩膀上的力道又重了幾分,按得威勒發出一聲悶哼,等待着威勒掙紮的幅度漸漸變小。
艾忒爾問:“冷靜了嗎。”
威勒垂頭喪氣,“……冷靜了。”
他指着卡納斯手中的羊皮紙,“威勒城死去的那十三個人是我的叔伯兄弟,所以我才這麼激動。”
艾忒爾看了看威勒,又轉頭去看卡納斯,眼神最後落在那被卡納斯攥得發皺的紙上。
他突兀開口,“人,不是卡納斯殺的。”
“是,”威勒點頭,“人不是他殺的,是威勒城的第二執政家族殺的,反而我應該謝謝他,而且跟他說對不起。”
他轉而面對卡納斯,“你誤入了我叔伯死去的現場,不但不畏避,還想着幫我們找到犯案的兇手……隻可惜,那個時候我們已經沒有力量和第二執政家族對抗了,所以連累你成了連環殺人犯,進了多隆。”
艾忒爾抵住自己的左頰,目不轉睛,沒想到能聽見與現在的卡納斯行事作風截然不同的過往。
卡納斯臉上挂着的輕松表情蕩然無存,面色沉了下來,在沒有表情的時候,他俊逸的五官顯得莊嚴肅穆而不可接近,厚重的威儀外洩幾縷。
他的聲音冷硬而不近人情,“你不用說這麼多,人類的原罪、或者說是劣根性,我早就在這三年裡徹底見識到了。”
卡納斯用刀柄撬起威勒的小臂,上面黑紫色的勒痕曆曆在目。
“你無法抵禦地獄的侵襲,我倒想問問你,你現在心裡遊蕩着什麼醜惡的想法。”
“夠了。”艾忒爾握住了卡納斯的手腕,“我說過,你不要逼自己說出違心的話。”
藏藍的雙眼直勾勾地盯着卡納斯的臉,盯着卡納斯凜然的神情,好像穿過虛妄,看透靈魂。
卡納斯:“我沒有!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艾忒爾說:“不,你還抱有着希望,即使是再渺茫的希望,”他冷笑一聲,“畢竟——自殺也不是什麼難事。”
他繼續說,“甚至,你可以成為清道夫,殺死他們,肅清罪惡。”
艾忒爾扭頭,他召喚出了一塊寒冰,按壓在威勒紫黑色的淤青部位上。
他還說着:“一個人心中有任何想法都再正常不過,但最關鍵的要看他做了什麼。”
半響,卡納斯面上肅容漸漸消退,他歎了一口氣,“抱有希望的不是我,是你,你把他們想得太好了。”
二人的争執爆發地快,消失地也快。
沉默的氣氛在狹小的地下室蔓延,威勒無法融入他們的節奏之中,隻能低着頭,唇舌抖顫着道歉,對自己說了錯誤的話點燃矛盾而懊悔不已,“對不起,是我想的東西和做的事情太糟糕了。”
“與你無關。”
艾忒爾撿起那一張被卡納斯舍棄的惡魔的契約,感覺事情有些古怪,如果隻是刻錄入獄者的罪狀,沒必要與魔鬼進行交易。
他捏住那張有一定厚度的羊皮紙,拇指與食指相互摩挲着,指腹掃過凹凸不平的燙金花紋,緩慢又堅定地輸入魔法,與黑暗相克的光明魔法。
可以讓一個人、一件東西顯示出最本真的狀态。
順着魔法輸入的進度,細碎的爆炸聲嗡嗡作響,黑色的影子從羊皮紙中溢出,與魔法的白光交雜在一起。
羊皮紙慢慢地漂浮起來,浮在半空中,它劇烈地抖動着,散發出不祥的氣息。
“砰!”
爆炸聲突然暴起,猛烈的沖擊力将三人同時掀翻,熊熊燃燒的火光飛濺而至。艾忒爾兀地收回法力,倉促之間在三人身上套了一個保護罩。
卡納斯擋在艾忒爾的面前,攔住沖破防護的火星,灼灼的飛星打在他裸露的皮膚上,沒有燒出半點焦黑。
“你們看!”
威勒先行出聲,他指着仍然漂浮在半空中的羊皮紙。
隻見在那惡魔的契約之上,裂開無數道縫隙,金色的光從縫隙中綻放,緊接着,金光就變成了火焰,将裂開無數塊的羊皮紙燃燒殆盡。
但是惡魔的契約遇水不溶,遇火不化,是燒不掉的。
燃燒後的灰燼洋洋灑灑地飄了滿地,那張羊皮紙慢悠悠地落進艾忒爾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