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邊墜落的東西同時吸引了艾忒爾與夏那的注意。
艾忒爾扣上西裝的紐扣,像是遇見了及時雨一般向前跨步,察看着。
那是一隻鷹,一隻黑色的鷹。
鷹身上沾染着黃灰色的沙土,布滿黑鷹的羽翼以及頭頂,那不像是墜落地面時沾上的。
尖銳的石塊深深地嵌進了它的右翼,撕碎折射着七彩光澤的黑色羽毛,露出一片血肉模糊。
艾忒爾認出了萦繞在黑鷹身上的魔法浮光,正是夏那先前凝聚出的土系魔法。
他學着記憶中自己老師的口吻,生疏地誇獎道:“你的準頭還不錯。”
夏那眼裡還閃爍着亢奮,他蹲下去将受傷的黑鷹捧着手心,遞到艾忒爾的面前,執着地叫着新得來的稱呼,“老師,我可以養它嗎,作為寵物。”
夏那雙手用力,鉗住受傷但還是不斷掙紮着的黑鷹翅根,他褐色的眼睛映着陽光,和受傷但仍舊殘留着野性的鷹的眼珠子相似,“我想要養它,就當是今天的紀念。”
艾忒爾阖眸,“這是你的獵物。”
“謝謝老師!”夏那将黑鷹困在左手中,用另一隻空閑的手去拉艾忒爾的手腕,“我知道醫師爺爺那裡保存着一些藥品和繃帶,老師可以和我一起去一趟嗎。”
艾忒爾沒有出聲,但是他已經順着夏那的力道向前邁步,大衣過長的衣袖滑落,蓋住被牽動着的手腕。
他離開木屋前的平坦草坪,跟着夏那的腳步走進了正在建設得如火朝天的工地,舊多隆監獄城的幸存者已經建起了屬于他們的房屋,如今正在将重建房屋的心得傳授給從弗洛城轉移至新多隆的新居民們。
他們面上如同虎狼一般兇殘的暴戾漸漸消除,就連臉上的刀疤都變得柔順,笑顔展露間,就像是最普通城邦中最普通的人。
陽光灑落間,木頭橫梁的陰影打在艾忒爾的身上,斑駁而陰亮的光照在他鴉黑的長發上,掩去有人惬意而放松的神情。
突然間,鐵錘敲擊的聲音驟停,絮絮不止的談話聲也忽然停歇。
艾忒爾直覺不對,他臉上的惬意斷了,先前喬利一手炮制的好戲他還記在心裡,艾忒爾猶豫而遲疑地向着人群聚集的地方望去。
果然,熟悉的人站在那裡,喬利正站在弗洛城舊居民們面前,一身腱子肉、光着膀子的壯漢向艾忒爾注目。
喬利他想要在弗洛城舊居民面前樹立起喬利的權威嗎?就像是與艾忒爾初遇時想要做一個下馬威那樣。
艾忒爾在心裡想着。
夏那察覺到艾忒爾放緩的腳步,“老師?”
“沒——”什麼。
艾忒爾的話被打斷了。
灑落在艾忒爾身上斑駁的陽光被紛至沓來的人影所阻斷,所有人蜂擁而至。
“艾忒爾先生,辛苦你了,我那裡有珍藏的藥劑,你需要的話我随時可以拿給你。”
“艾忒爾閣下,這是我祖上流傳下來的夜光石,不知道對你有沒有幫助,請你收下吧。”
“艾忒爾大人,真是太感謝你了,倘若沒有你,我們一家可能都要死在天啟騎士的刀下了。”
……
人頭湧動,艾忒爾覺得自己外套一重再重,好像有無數的人把東西塞進大衣的口袋裡,自己的名字被多次呼喚,甚至比怪花和山羊角怪物還要讓人難以接受。同時因為多人的聚集而變得難以呼吸,艾忒爾感覺自己的四肢被擠了又擠,他臉上自持與淡漠的表情裂開。
終于,魔法的微光從指尖漫出,在衆人不可察及的時候覆蓋全身。
“咻”的一聲暗響。
艾忒爾的身影驟然消失,他的身體縮小到巴掌大小,藏在人群擠作一團的腳下空隙中。
“艾忒爾先生……”
擁擠着的衆人無法在密集的人群中發現其中一人的忽然消失,即使是位于人群中心的那一個人,他們可能覺得是他人的身影擋住了自己目标,而繼續向前擠着。
縮小到巴掌大的艾忒爾默默地站在地上,他時停時走,遊刃有餘地避開旁人的腳步,在攢動的腿腳中漫步。
很快,陽光重新照在他的身上,清新的空氣再次被他呼入。
艾忒爾默不作聲,直到走出工地,拐入建造中房屋的另一側牆壁,這才在自己的身上施加恢複的魔法,變回原先的體型。
“老師!”夏那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硬生生将艾忒爾吓退半步,他笑着,“我剛剛發現了元素妖精的存在,那是魔法的波動吧?所以我才找過來的。”
他探頭去看不遠處還擁擠着的人群,拍着自己的胸脯向艾忒爾保證,“我沒有讓任何人知道。”
這時,艾忒爾才覺得卡納斯先前說‘如果不是他,他們早就陷在包圍圈中’的話無比正确。
就算是先前曾經将多隆監獄城的幸存者說得啞口無言的艾忒爾,此時也不禁感到如臨大敵,他根本就沒有開口的機會。
艾忒爾猶疑地問:“他們……為什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