脈診完,太醫照常和小豆子叮囑容訣生病的注意事宜,藥方煎法,小豆子駕輕就熟地記下,再将人畢恭畢敬地送出去。
殷無穢坐到榻沿望着呼吸平穩的容訣睡顔,少年垂下頭一言不發。
時候已經很晚了,如墨的夜無邊鋪開,屋裡點着燭燈,因為容訣睡着,一豆燈光不算亮堂。小豆子煎了藥趕回來時正撞見殷無穢的側影被燭光曳映在層層束起的絲織绡帳上,少年側面線條從額頂至下颌完美收束成了一條起伏悍利的線,他垂着的目光不消看,都叫人感覺到其中的幽邃沉凝。
小豆子端着藥碗戳在門口,愣是沒敢上前。
他不是第一天認識殷無穢了,自他淨了身入宮,一直跟在容訣身邊侍奉時就熟悉了這位七殿下。殷無穢性情溫馴,又生的霞姿月韻皎皎如月,和他相與總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可現下小豆子确定了,眼前的七殿下通身氣質是真的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小豆子不由心生惶然。
房中多了第三人的氣息殷無穢第一時間就察覺了,他轉過頭,眉眼間是一如既往的平易近人,可說出口的話也是那樣不容置喙:“藥給我吧,我來喂他。”
“是。”小豆子上前照做,低眉順眼地瞧了容訣一眼,還是提醒道:“……我家督主不大喜歡苦味,現下睡地正沉,殿下喂藥怕是不會順利。”
“無礙,我都曉得。”殷無穢反應平常,頗為耐心,倒叫小豆子疑心剛才是他想多了。
殷無穢确實如他自己所說的那般,給容訣一點點喂下藥,再用帕子輕柔擦淨他唇角溢出的藥汁,最後還不忘喂他一小勺碾碎成末再融成水的糖果,直到容訣眉心重又舒展開,方才放心回去。
小豆子有些狐疑不定地盯了殷無穢背影小半晌,這才搖搖頭,不亂想了,專心照看好容訣。
容訣即便是生着病也沒睡地太久,一個時辰後便悠悠轉醒了過來,此時房内隻餘小豆子一人睡在腳踏上值夜守着他。
容訣坐起身靠在床頭,揉着眉心問起來的小豆子:“陛下那邊可傳了什麼消息?”
小豆子将東廠彙報來的最新消息一一禀了,起先容訣還認真聽着,直到察覺嘴裡有股清冽的甘甜,還是熟悉的桂花蜜味,他輕動舌尖抿了抿餘味,繼而微不可察地提了下唇,眼睫彎成一抹月弧。
“……督主,咱們還要去見陛下嗎?”
小豆子惴惴不安,因為容訣回宮沒有第一時間向陛下回禀,太子反而鄭重過去了,也不曉得對方會在皇帝面前說容訣什麼,總之絕不可能是什麼好話。不出所料,皇帝出來後提起督主就橫眉冷對了,小豆子實在為他感到不值。
“不去。”容訣又鑽回被窩,咕哝道。
最佳時機既已錯過,現在去反倒像是心虛着補,容訣可不想應付老皇帝,觸他的黴頭。何況他現在渾身憊懶地很,更不想去了。
“好嘞。”小豆子眉開眼笑,不去才好呢,他樂呵呵地伺候容訣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