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想,他避開了宦官必經的艱難險阻,卻一腳踏入了另一個看似花團錦簇,實則深不見底的官場幽淵,從此再無抽身的可能,和皇帝徹底猜忌離心。
這麼多年了,皇帝沒再提過這件事。盡管他利用他,忌憚他,甚至重罰過他,可都沒到這一步。現在為了太子在朝中的根基,皇帝不惜連這張底牌都拿出來了。
容訣倒沒有太過失望,反而有種這一天終于到來了的松快感。
他哂笑一聲,按照皇帝意思前往東宮,協同東宮官員一同輔佐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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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監國,逐步掌握朝堂政要,底下所有官員也跟着一齊動了起來。
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病情日益加重,有意培養太子即位的想法大家都有目共睹,自是在此時想方設法地跟随太子投表衷心。
禮部尚書宋融作為出了名的牆頭草,自然更會審時度勢。他叫來最近在禮部衙署得以重用的殷無穢,“你說咱們部門要不要也在太子殿下跟前搶先露個臉,到時東宮有任何需要,也先想着咱們。”
殷無穢對他這隻笑面虎不置可否,隻心思活絡一轉便明白了。
殷無穢再如何也是七皇子,在此時和太子殿下屬于競争關系,禮部尚書卻偏來問他。
“宋大人說的在理,隻是現下父皇讓督主輔佐太子,大人可是顧忌這個,怕不便出面?”
“殿下英明!”
宋融微微一笑,面部肌肉集體牽動起來,開始滔滔不絕地忽悠殷無穢,“咱們禮部和東廠一貫沒什麼幹系,下面的人都畏懼東廠,不願與之接觸。但這大好的機會,殿下之前和督主一起共過事……依殿下看,這事情當如何是好?”
殷無穢了然,也微微笑了起來,揣起手道:“大人不必擔心。本殿願出面替大人探一探東廠的态度,再怎樣,他也奈何不了本殿下。”
“好!好極了,就等殿下這句話了!殿下不愧是咱們禮部的楷模典範,那幾個新來的,太不争氣,哎,若是人人都跟殿下一樣明事理就好了!”宋融恨不得拊掌叫好,殷無穢如此上道,便再好不過了。
當天下值,殷無穢便在宋融期待的目光中“視死如歸”地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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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訣輔佐太子,自是少不了要跟東宮大臣和詹事府來往。
他一貫态度熟稔,即便半路插進來也絲毫不見外,倒是左右詹事、太子賓客等幾人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太子神色也不大好看,但這是父皇的意思,不能違抗,便耐着性子忍了。
其他幾人的建議無非都是太子該趁這時好好打理朝政,籠絡人心,容訣不發表意見,隻聽他們高談闊論。
聽了半天,太子卻始終沒表态。
半晌後,太子道:“孤想要整頓吏治,之前撥銀赈災的後續孤打算派人再去落實,确保難民一事徹底解決。”
太子此話一出,有臣欣慰,有臣靜默,也有大臣面色踟蹰。
容訣将所有人的反應盡收眼底,通過太子之前在頤州的表現,他不難猜出太子想法,反而樂見其成地贊同了。
太子不善觑他一眼,眉頭緊鎖,卻還是打算這麼做。這是他自回宮後就慎重考慮好的事情,利弊都已想清,不會再改變。
簡單一場東宮議會至此散了,容訣負着手悠悠然往外走,也不管其他幾人如何看待自己,是心懷不軌還是純看熱鬧,他俱不在乎。
皇帝要他輔佐太子,他照做就是,至于最後如何,都是太子自己選擇的結果。
容訣毫無心理負擔地回淩虛閣,期間途徑過六部衙署,意料之外地看見了提前等在這裡的殷無穢。
少年着官袍信步上前,還挺像那麼一回事。
容訣頓住步,朝他恭敬行了一禮,“見過七殿下。”
殷無穢在他面前站定,主動開口寒暄:“督主不必多禮。聽聞督主輔佐太子兄長,一切可還順利?”
“托殿下的福,一切都好。”
兩人始終保持着客套疏離的姿态,一路朝容訣的淩虛閣而去。
禮部尚書下值後并未離去,而是居高靜觀殷無穢的做法,也揣摩容訣那邊的态度。不過從此番情景來看,殷無穢倒果真沒有競争奪位的心思,是個踏實本分的。
且他能和容訣搭上話,又不牽涉其他政治派系關系,實乃最好的人選。
宋融看着兩人在落日餘晖下漸行漸遠,影子卻漸斜漸近,捋着胡子滿意笑了,他也終于可以安心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