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玉竹掀開車簾,入目是無邊的曠野,白雲飄過,他們經過的河邊有幾隻牛羊正在喝水吃草。
這番新奇景象自小在深宮裡長大的沈玉竹從未見過,他趴在車窗戶上,将腦袋探出去瞧。
一隻小羊擡頭看向他,耳朵顫了顫,像是在好奇地打量。
沈玉竹笑起來,還沒看幾眼就被柳青拉回,柳青仔細地給他系好身上的毛裘披風,叮囑他。
“草原上風大,殿下切勿着涼,這裡不比宮中,沒有一群太醫圍着您侍候。”
柳青話音剛落,沈玉竹就适時地打了個噴嚏,他擡眼就看到一旁的柳青動作迅速地倒出熱水讓他喝下。
沈玉竹惦記着那任務,三日之内與拓跋蒼木見一面,聽着倒是不難,隻是一想到要與那煞神說話見面,沈玉竹就忍不住心裡發怵。
傳言那拓跋蒼木長得奇醜無比,絡腮大胡,身背一把長刀,性情暴虐,但凡有人惹怒了他,就會挨上一刀,輕則斷手斷腳,重則腦袋落地。
沈玉竹握緊手中的杯子,安慰自己,會沒事的。
他緊繃的情緒持續了一路,等車隊到了北狄部落的中心地帶時,天色也幾近夕陽。
殘陽如血,為這荒涼開闊的草原上增添了另一抹顔色。
“停車,我想下去看看。”沈玉竹的眼眸也被這暖色浸染。
他走下馬車,切實地站在草原上,深深野草可以将他的長靴藏匿,肆無忌憚的風從四面八方吹來。
沈玉竹擡眼眺望,遠山的影汲取了最後一點火紅的餘晖。
他們出發的時候是冬日,到現在,也快是春天了。
沈玉竹披風上的兜帽也被風吹得東倒西歪地緊貼着他的臉頰。
這是前世他在深宮不曾見過的景色。
沈玉竹輕吸口氣,空氣中也彌漫着青草的氣息,他轉身,“繼續出發吧。”
話音剛落。
“哒哒哒......”
就在這時,從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勢浩大,驚動了天邊的鳥雀。
很快,沈玉竹就看到了來人的身影,前面是策馬而來的北狄人,他們的衣擺随着馬背的起伏在空中飄拂。
打頭的馬背上隐約可見一道身姿挺闊的人影,他們之間的距離不斷縮進。
那人身背長刀,長發編成小辮垂在臉頰兩邊,古銅色的肌膚,身着藏藍色衣袍,赤着一條臂膀,手上揚起馬鞭。
哪怕即将沖撞到人群,那馬背上的身影也沒有絲毫減速的意思。
沈玉竹腳步不動,他看着逐漸逼近的棗色駿馬,思緒遊離,這人都快要和他的馬一樣黑了。
“籲——!”拓跋蒼木勒緊缰繩,馬蹄揚起,乍停的勁風掀開了沈玉竹青色的兜帽。
沈玉竹側頭避開,臉頰旁的發絲拂過耳畔,他被風吹得咳嗽了幾聲。
拓跋蒼木坐在馬背上,沒有下馬的意思,居高臨下地看着眼前瘦弱的身影。
“你就是那位來和親的皇子?”
沈玉竹擡眼,離得近了,終于看清楚了這位年輕的北狄部落首領。
二人一俯一仰相望。
他的眉眼陰鸷深邃,鼻梁高挺,銳利的眼眸泛着幽藍的光,身上帶着久經戰場的血氣和殺氣。
沈玉竹提起唇角,見到本尊,反倒沒那麼害怕了,他不避不讓地仰頭看着對方,“我是,請問閣下是誰?”
他姣好的面容上,一雙含情的桃花眼凝神專注地看向對方。
沈玉竹雖常年帶着病容臉色蒼白,但是他的唇色卻意外的紅,就像是落雪上的一點紅梅,對視間會不自覺地吸引旁人的注意。
說來奇怪,沈玉竹見到來人的那一刻,心底深處的一根弦就像是被撥動,帶來顫栗般的癢意,他想到系統曾說,他的靈魂已經與氣運之子綁定在了一起。
難道來人就是拓跋蒼木麼?倒也沒有傳聞中那般醜陋,隻是衣冠不整實在上不得台面,長得也很兇。
而後,沈玉竹看着眼前人翻身下馬,随行的護衛警惕上前試圖阻攔,他擡手示意護衛退下。
拓跋蒼木站定,他的相貌與氣質都實在過于鋒利,多看一眼就仿佛會被他割傷。
沈玉竹瞥到他背後的長刀,垂下視線,還真是野蠻人。
拓跋蒼木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沈玉竹,興味地打量,一隻被迫進入草原的孱弱羊羔。
柔弱、溫順、多餘。
他對這門皇帝賜下的婚事不感興趣,也對中原人沒什麼好感。
皇帝想用莫須有的和親或者說妻子束縛住他,還真是天真的想法。
比起這個似乎風一吹就能倒下的病弱皇子,他對中原的醫術和工具更感興趣。
拓跋蒼木眼神幽暗,指腹摩挲馬鞭,草原不需要弱者,他也不需要伴侶。
他懶得應付眼前這個病怏子,随便編個身份好了。
對方最好聽話些,否則他不介意用一些手段讓對方安靜呆着,比如廢掉雙腿、拔掉舌頭......
說得好聽是來和親的皇子,其實就是枚交易完後的棄子罷了。沒人會在乎棄子的生死。
拓跋蒼木收起馬鞭,他不擅長撒謊或者說不屑于,說話間目光肆意又語氣倨傲,“我是北狄部落派來接殿下的護衛。”
聞言,沈玉竹面上的假笑僵硬了一瞬,配合地點頭,“有勞了。”
長得不讨喜也就罷了,還想要騙他。
沈玉竹想到系統所說的命數相連,垂下的眼眸中暗含幽怨。
為什麼是他被選中?真是倒黴,還不如前世在皇宮混吃等死,好歹死了也是個舒服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