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從馬背上離開後,沈玉竹也有了心情欣賞夜晚草原的美景。
今晚的月亮很圓,柔和的月光灑落在山川大地,靜谧而又廣袤。
沈玉竹逐漸放松下來,前行時的風吹落了他的兜帽,發絲飛揚,他閉上眼,能聞見空氣中傳來的花香與青草的香氣。
是輕盈自由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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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風吹起的發梢撓過拓跋蒼木的脖頸,帶來癢意。
沈玉竹的頭發也與他的不一樣,柔軟順滑,這人從發絲到腳跟無一處不精細,還真是金尊玉貴的殿下。
也不知皇室為何會派他前來,如此格格不入。
拓跋蒼木重新将沈玉竹的兜帽給他扣上擋風,力氣沒收住,壓得沈玉竹低下頭。
沈玉竹額角一抽,行事粗魯的野蠻人。
路途遙遠,一直趕路的馬兒要休息吃草,人也得吃些東西。
沈玉竹站在一旁看着拓跋蒼木他們在地上生火,而後其中一個北狄人解下馬背兩側的口袋,是一袋子土豆與肉幹。
拓跋蒼木将土豆架在火上,其餘人熟練得拿出裝着鹽巴的鹿皮小袋,等土豆烤熟後就将鹽撒在上面大口吃起來。
沈玉竹蹲在火堆旁邊烤火,一到夜裡他總是手腳冰涼,柳青為他拿來水囊和幹糧。
說實話,沈玉竹早就吃膩了這幹糧,他接過,就着水沒什麼滋味地咬了幾口,幹糧的儲存時間太長,口感又幹又硬。
柳青擔憂地看着他隻吃了幾口的餅子,“殿下好歹也再多吃些,不然這身子如何受的住。”
聽着柳青的絮叨,沈玉竹隻得又勉強吃了些。
對他來說,吃東西就像是為了完成必須的任務,沈玉竹向來對吃食不太熱衷,平時喝藥都能喝飽了。
更何況,皇宮裡什麼珍馐佳肴沒有,沈玉竹自小吃到大,世間美食也都沒了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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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蒼木與族人坐在一處,牧仁在他們之中最為細心,一早就注意到了沈玉竹看向他手裡土豆的眼神,似乎是好奇的打量。
他忍不住對這位從遠方而來的殿下心生憐憫,殿下居然連土豆都沒吃過嗎?
他看着正大剌剌地坐在草地上咬着肉幹的拓跋蒼木,“首領,他們吃的好像都是冷食,要不要給他們拿些烤土豆?”
拓跋蒼木掀起眼皮看向沈玉竹那邊,見他隻吃了幾口,怪不得如此羸弱。
他思襯片刻,雖說這人并不重要,但才剛來他也不能這麼快就将人養死了。
草原上物資匮乏,生病了也基本靠自身扛過去,在北狄人的觀念裡,胃口大才是身體強壯的表現,吃得少身體自然也不可能好起來。
拓跋蒼木拿起烤土豆向沈玉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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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竹剛咽下每日都要服用的苦澀藥丸,擡眼就看到拓跋蒼木向他走來。
他連忙忍住被苦到扭曲的神色,維持着溫文端莊的形象,“你有什麼事嗎?”
拓跋蒼木将烤土豆遞過去,“要吃嗎?”
被烤過的土豆在空氣中散發出獨特的味道,聞起來倒是挺香,沈玉竹道謝接過。
拓跋蒼木看他捧在手中翻來覆去看了半天也不見他吃下去,難道是嫌棄這土豆太普通?
“這土豆為什麼是黑的?”沈玉竹疑惑地看向拓跋蒼木,他從沒吃過這樣的土豆,形狀奇怪就算了,還有一層被烤的焦黑的皮。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沈玉竹白皙的手指都被染上了黑色的碳灰。
“殿下是在說笑麼?”
沈玉竹看着手指上的碳灰,嫌棄地想将土豆丢在地上,“我沒有說笑。”
拓跋蒼木看出他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瞬息間心底滑過萬千思緒,這人是想用土豆來試探他的态度?想知道他是否還忠于朝廷?還是......撒嬌?
知道他是誰嗎就撒嬌,中原的皇子還真是不知檢點。
拓跋蒼木對上沈玉竹清澈見底的眼神,沉默片刻後伸手從他手中拿出那顆土豆。
幾下就将外皮剝掉露出金黃綿軟的内裡,拓跋蒼木撒上一撮鹽後重新遞給他。
“殿下現在可以吃了。”
沈玉竹被人伺候着長大,随遇而安的性子讓他對于北狄未知的恐懼在踏入草原後就松懈下來。
對于北狄首領的侍候沒有感到絲毫奇怪,反正拓跋蒼木也沒有在他面前承認身份,他自然地接過試着咬了一口。
原本做好了難吃的準備,沒想到入口軟滑香鹹,沈玉竹眼睛一亮,矜持地捧着土豆繼續小口吃完後,轉頭眼巴巴地看着拓跋蒼木。
“滋味尚可,還有嗎?”
拓跋蒼木看着他臉頰蹭上的碳灰,忍着笑不打算提醒,又給他剝了一個,“喏。”
沈玉竹胃口和鳥食一樣小,吃了兩個後就說飽了。
拓跋蒼木回到族人身邊,将多餘的烤土豆丢給他們,轉頭就看到他們都用一種說不出的眼神看着他。
拓跋蒼木奇怪問道,“都這麼看着我做什麼?”
“我們以為首領會很讨厭這位殿下,沒想到居然會願意為他剝土豆。”哈日朗直言直道。
拓跋蒼木表情不以為意地坐下,想到沈玉竹估計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瞧見土豆原本的形狀,忍不住搖了搖頭。
“他太過笨拙不會剝,何況你們沒看到嗎?他的手髒了。”
再說,他隻是不喜皇室派人和親的強硬作風,對于沈玉竹,隻要對方聽話,他沒有欺負弱者的愛好。
其餘人很快接受了這個理由,牧仁坐在那裡默不作聲。
......隻是手髒了就願意給人剝土豆?首領不覺得奇怪嗎?
想到出發前首領對這位遠來和親殿下的輕蔑,心思最細的牧仁在心底無奈叫道。
還是再觀察一下,先不要提醒首領為好。